第82章 走马灯

　　“看啊，命运选择了我，选择了吾主。”

　　在最后的破碎躯壳里。

　　有苍老而衰朽的嗤笑与嘲弄。

　　如此开怀！甚至于，让人忽略了他被撕碎的躯体和消散在天地中的魔力那样。

　　他张开口，属于嘴唇的部分器官便在数米之外的半空中放肆大笑。

　　狂热的圣诗无声飘散。

　　在一望无际的大雪里，久久回荡。

　　【愿吾主垂怜】

　　接着，那道声音，连同着这位同梦会的教主一起，被击碎了。

　　化作渺小的尘。

　　玫瑰低下头，看着随风飘散的尘灰。

　　冷哼。

　　老人不曾真正的死去。

　　在最后的时间里，这位教主用着一缕神迹保存了己身，哪怕彻底支离破碎，过往的实力与权能不再，但同样，能够在漫长的时光里，借助那抹神恩再度修成。

　　“真是像蟑螂一样难杀啊。”

　　接着，她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脸上的凝重再也无法遮掩。

　　明明只差半息，随着这位教主的‘死亡’，由他所引导的圣枪便会因无主无灵而彻底消散。

　　却又恰到好处的，被投入了合适的位置，在正正好好的时间里，刺穿了最为合适的对象。

　　就像是真的被命运所指引那样。

　　“明明都做到这一步了，都无法阻止吗？”

　　她看向了天空。

　　在那里，苍白的云朵汇聚于一处，自天上洒落无边的雪花，遮蔽住了冷酷的天穹，还有所有的银河与星辰。

　　她看着那里。

　　像是与那一双在至高的星辰里，垂下的悲悯眼眸对视。

　　无人回应。

　　…

　　纯白的光焰吞没了一切。

　　嗡…

　　咔咔咔。

　　在悠远的嗡鸣和巨大的轰响后。

　　是不知何物碎裂崩解的声响。

　　浑身痛的厉害，胸口更像是被一块大木头砸了一下的混沌痛楚。

　　刘璃推开压在身上的重物，却发现那个撞翻自己的，是辆已经破碎了大半，只能通过骨架看出来本体的摩托。

　　摩托？

　　为什么这里会有摩托？

　　她站起身，摇摇晃晃，茫然的打算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恍惚间，她看见那辆把她撞出了圣枪覆盖范围的摩托消散了。

　　化作晶莹闪烁着的光点。

　　再无踪迹。

　　眼中的模糊逐渐清晰，那萦绕着天地间的星辰荧光也早已散去。

　　她便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有破损的铁片在她的腰间被幻化，甚至难以看出原本属于剑的形状。

　　像是明白了一切。

　　刘璃愣住了，下一刻，像是发了疯般扑上去，抱住了女孩的躯体。

　　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任何的血腥。

　　女孩还是像今天早上刚出门一样，穿着那件一点都不合身的大衣，披在身上就像大大的斗篷。

　　像一只纯白的小猫那样。

　　抱在怀里，甚至还可以嗅到那股熟悉的玫瑰与石榴的甜香味。

　　却能无比清楚的感受到，那本就不重的重量，在缓缓的消逝。

　　先是胸口的地方，变得宛若托举着空气，再然后，便飞快向着外侧扩散。

　　“孟柠？孟柠，孟柠！”

　　她飞快的把女孩的大衣扒开，便看见了苍白而近乎透明的小腹。

　　然后，一切变得透明。

　　最后只剩下宛若网游线条一般的轮廓。

　　女孩的存在正在缓缓消失。

　　像是有金粉色的光焰凝形，化作小巧的吊坠，被她徒劳的放在了女孩的手中。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金粉色的光晕化作水波，一丝一缕的融入那具躯体，试图填充。

　　竭尽所能的，拉扯着女孩最后一缕心跳和呼吸。

　　毫无作用。

　　那是属于梦的权柄，在被击中的一瞬间，她的命运便已然注定。

　　她将归于那场永无止境的荒谬长梦。

　　这是既定的命运。

　　恰如那位先知的预言一样。

　　无从更改，亦无从悖逆。

　　高挑的女人跪倒，她的膝盖狠狠地磕在地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那般。

　　苦苦哀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不是说，你不是说，你喜欢别人的吗，你不是说…”

　　为什么，为什么啊！

　　明明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啊！

　　没有嬉笑。

　　没有嘲弄。

　　女孩的一切，都随着那已经断绝的呼吸和心跳，消散，同化入这片【赤之原】里。

　　同化入命运的轨迹那里去。

　　带着残存的温暖一起。

　　带着所有的一切，一切的许诺，一切的解脱，还有一切的美好与不美好的东西。

　　“我，我放你走好不好，你不是还没回答我那个问题吗，你不是，你不是还没帮那群骷髅完成契约吗？”

　　徒余悲戚的哀嚎。

　　“求求你…”

　　求求你…

　　…

　　孟柠努力的想要睁开眼，浑身却是无比的放松，沉浸在无边的温暖与柔软里，扭曲着她所有的意识，拉扯着她，坠入梦里去。

　　似乎连胸口的空洞感都感觉不到了。

　　好累…

　　好想休息一下…

　　在温暖的恍惚里，她似乎听到了哭声，听到了悲鸣与哀嚎，在火焰燃烧的声响里，她好像想起了很多，又忘记了很多。

　　但是，她好像死掉了诶。

　　“话说，这算什么？英雄救美，美救英雄？还是人质救绑匪？”

　　坏了！

　　在漫长而无边无际的坠落里，孟柠忽然想到。

　　这样别人会不会把我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啊！？

　　不好！我的名声！

　　可下一刻，她便感觉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坠落在地上。

　　她转头，看见自她的指尖抓起的沙土。

　　是赤红与铁褐色的。

　　无边无际的空洞感在这一刻，席卷了四肢百骸，仿若要将她吞噬那样。

　　却又和那股让她仿佛置身于梦境的舒适感，缠斗在一起。

　　就像是争夺这具身体那样。

　　让孟柠难受的厉害。

　　她看向四周，目之所及的景象，却让她大吃一惊。

　　这不是我放灵魂宝石的地方吗？

　　“牢狸，牢狸…”

　　没有回应。

　　“走马灯就走马灯吧…”

　　孟柠叹息。

　　可为什么走马灯把自己带来这个地方了啊！

　　自己谈过这么多个女朋友，温暖的，亲密的，暧昧的记忆有辣么多！

　　死到临头了，你还不允许我再看看啊！

　　说不定还能大号回归，重新体验一下我男性的形态呢…

　　唉。

　　其实她连和那些前女友相处的记忆，都有些想不起来了，都在模糊而又漫长的时光里消散。

　　算了。

　　别的能力可能不强，但在适应力方面，孟柠可是一顶一的厉害。

　　她只是，有点难过。

　　她还答应了骷髅们，要让她们解脱，她和刘璃约好了，最后要给她一个答复。

　　她和林玥的恋爱还没谈完呢，至少回去提个分手再死吧。

　　在最后，就连这些记忆都消散了。

　　她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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