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三面烽烟

　　镇荒城，军枢院。

　　林凡接到了赵勇传来的第二份战报。当听到“以一百三十人，歼敌一千五百余，拖延两个时辰”时，他脸上没有任何喜悦，也没有遗憾，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他沉默了片刻，对着肃立的传令兵缓缓说道：

　　“告诉赵勇，他和三排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他们已竭尽全力，无愧于镇荒城。命令他们，立即放弃狼跳涧阵地，携带伤员，以最快速度撤回城内归建休整。沿途注意隐蔽，避免与敌军游骑遭遇。”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

　　指挥室内，气氛凝重如铁。铁叔沉声道：“主公，狼跳涧已失，羌戎五千骑兵正扑向大康侧后。大康那边……”

　　林凡的目光投向黑水河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夜幕，看到那即将燃起的烽火。“消息应该已经送到了。现在，就看大康如何应对了。胥犴这一手，确实老辣。”

　　几乎在林凡收到赵勇战报的同一时间，黑水河防线，大康也接到了来自军枢院的紧急警示，以及赵勇部拼死送出的“骑兵已通过狼跳涧”的消息。

　　大康还没来得及消化这雪上加霜的情报，派出去侦察的孙老三带着他的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部分人为了侦察甚至泅了水），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脸上带着惊惶。

　　“营长！不好了！芦苇荡！芦苇荡那边有动静！”孙老三顾不上喘匀气，急声道，“我们摸过去的时候，发现水里有东西，是人！好多黑影在悄悄泅渡！人数绝对不少，起码两三千！”

　　大康的心脏猛地一沉，最坏的预感成真了。

　　孙老三继续道：“我们人少，不敢打草惊蛇，就把身上带的几颗火药雷和绊索，埋在了他们最可能上岸的那片滩涂后面的草丛里。要是他们真从那儿上来，肯定能听到响动！”

　　前方传来阵阵喊杀声和金属撞击声响彻云霄，但实际上只是敌人设下的陷阱——正面佯攻而已；与此同时，侧翼突然出现大批精锐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向自己扑来；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一支神秘队伍竟然藏身在水底伺机而动……

　　大康脑海里飞速闪过各种可能，刹那间便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躲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一般。此刻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胥犴根本就是铁了心想要将他们这区区一百五十号人一网打尽啊！先以正面攻势分散我方兵力、转移大家视线，然后派出骑兵切断后路使其无路可逃，最后再由那支隐藏于水下的奇兵发动奇袭给予致命打击！如此精妙绝伦且环环相扣的战术布局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胥犴事先知道在这里布防的仅仅是他们这支负责牵制敌军行动的小分队，恐怕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吧？毕竟这样做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资源可不是小数目呢！

　　“他娘的胥犴！好毒的计！”大康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土墙上，灰尘簌簌落下。愤怒只是一瞬，他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全体听令！”大康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工事内回荡，瞬间压下了因接连坏消息而产生的骚动，“敌军意图已明！正面是佯攻，真正的杀招在东面的芦苇荡和即将从西面杀来的羌戎骑兵！我们要做的，不是等死，是让他们崩掉几颗牙，然后撕开一条口子，撤出去！”

　　他目光如电，快速扫过手下这些跟随他浴血奋战的儿郎。

　　“现在重新编组！第一队，五十人，由我亲自指挥，负责西面，构筑简易防线，针对敌军骑兵预设埋伏，阻击敌军的骑兵冲击。同时，所有人员在防线内进行阻击，禁止出城，让敌军的骑兵变步兵进行攻城战！第二队，五十人，由副营长带领，负责东面，依托现有工事，阻击芦苇荡上岸之敌！第三队，五十人，由一连长王悍带领，负责正面，继续依托工事抵御佯攻之敌，并作为总预备队，随时支援东西两翼！”

　　他看向王悍，语气急促而信任：“王悍，你心思细！交给你一个最重要的任务！立刻带几个人，勘察出一条安全的撤退路线！要避开羌戎骑兵主要的冲击方向，寻找敌人结合部的薄弱点，或者利用复杂地形！记住，这关系到我们一百多号兄弟能不能活着回去！要快！”

　　王悍重重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犹豫：“营长放心！我一定找出一条路来！”说完，他立刻点了两个身手最好的士兵，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钻出了工事，消失在河岸的黑暗中。

　　“其余人，立刻调整防御方向！加固面向东西的工事！搬运弩箭、火药！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大康嘶吼着，亲自上前，和士兵们一起动手，将原本面向河面的射击孔部分堵死，转而开辟面向侧翼的新的射击位。

　　工事内瞬间忙碌起来，但没有混乱。这些士兵都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老兵，知道此刻唯有听从命令，拼死一搏，才有一线生机。沉重的守城弩被费力地调整方向，一捆捆弩箭被搬运到新的阵位，剩余的火药也被集中起来，准备用于最关键的时刻。

　　大康一边忙碌，一边大脑飞速运转。撤退是必然的，但不能像丧家之犬一样溃逃。必须在撤退时，给追兵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最大限度地阻碍他们的追击速度，为撤回第二道防线争取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沉重的、难以移动的守城弩和所剩不多的火药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来人！”大康叫来几个负责火器的老兵，“把剩下的火药，分出一半，做成大的火药包，埋设在工事的主要出口和我们预设的撤退路线上！设置成绊发或者延迟引信！等我们撤出去后，把这些工事和通道，给他娘的点成烟花！特别是那些守城弩，带不走的，全部浇上火油，临走时点了！绝不能留给胥犴！”

　　“是！营长！”老兵们眼中闪过狠色，立刻着手准备。

　　“其他人，检查个人装备，带足箭矢，干粮和水！重伤员集中起来，到时候优先护送撤离！”大康一道道命令发出，尽可能地将撤退的准备工作做在前面。

　　就在东西两翼的防御刚刚有个雏形，王悍还没来得及传回消息时——

　　“轰！轰！”

　　东面，芦苇荡方向，突然传来了几声沉闷的爆炸声！在相对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孙老三埋设的火药雷被触发了！

　　几乎同时，东面负责警戒的士兵发出了警报：“敌军上岸了！好多！正在集结！”

　　而西面，负责监视的哨兵也连滚爬爬地冲过来，声音带着惊恐：“营长！西面！尘烟！大队骑兵的尘烟！距离不到五里了！”

　　大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东西两路的敌人，几乎同时抵达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雪亮的刀锋在昏暗的火光下闪烁着寒芒，他面向所有士兵，发出了最后的怒吼：

　　“弟兄们！三面受敌，退路随时可能被断！怕不怕？”

　　短暂的沉默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不怕！”

　　“干他娘的！”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好！”大康须发皆张，“那就让胥犴和赫连勃勃看看，咱们镇荒城的兵，是不是泥捏的！各队就位！准备接敌！！”

　　“弩手上弦！”

　　“刀盾手在前！”

　　“火药准备！”

　　冰冷的命令和士兵们粗重的喘息、武器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小小的河岸工事，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倾覆的孤舟，却毅然亮出了它所有的獠牙，准备迎接来自三个方向的、毁灭性的冲击。

　　夜色深重，烽烟四起，大战一触即发。大康握紧了刀，目光死死盯住西面那越来越近、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他知道，最残酷的时刻，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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