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挑战

　　宴席在一种奇异的氛围中缓缓推进。雕梁画栋的厅堂内，琉璃灯盏映照着珍馐美馔的色泽，千年古树茶的清香与灵药炮制的佳肴异香交织弥漫。然而，绝大多数宾客的心思早已超越了口腹之欲，无形的视线如同蛛网，或明或暗地缠绕在主位左侧那抹月白色的清冷身影上。

　　苏清璇先前轻描淡写点破雷掌门气血运行瑕疵的那一幕，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古武界，终究是实力为尊的领域。理论再如何高妙，若没有相应的雷霆手段作为基石，在一些人眼中，仍不过是镜花水月，甚至会被揣测为依靠某种特殊感知天赋取巧罢了。

　　酒过三巡，气氛在松鹤老人看似随意的引导下，逐渐从浮于表面的寒暄，转向了更深层次的武学探讨。初始尚是些基础的运气法门、招式拆解心得，但随着话题深入，不可避免地触及到各派一些较为核心、或存有争议的修炼关隘。

　　苏清璇谨记杨大发的临时“灌输”与自身的谨慎策略，大多时候只是凝神静听，宛如一尊精致的玉雕。唯有在杨大发按捺不住、于脑内激烈“指点江山”时，她才会偶尔开口。但每一次发声，都精准得像手术刀——或是指出某种流行理论的潜在局限，或是抛出一个源自异世、角度刁钻却直指武学本质的独特见解。这引得席间时而陷入沉思，时而引发低声争论，投向她的目光也愈发复杂，惊疑、赞叹、探究，不一而足。

　　终于，这股暗流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坐在稍远位置，一位面色略显阴鸷、身着玄色劲装的中年男子按捺不住了。他是“阴风爪”一脉的当代传人，姓殷，性情本就偏狭阴郁，眼见一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成为全场焦点，风头甚至盖过诸多苦修数十年的同道，嫉恨与不甘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内心。他蓦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打断了关于“气走丹田”与“气贯周天”孰优孰劣的讨论，声音刺耳地划破了大厅的相对宁静：

　　“苏小姐学究天人，理论知识果然渊博，口才更是了得，说得是天花乱坠，殷某佩服，佩服得很啊！”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的挑衅意味毫不掩饰，“不过嘛……嘿嘿，武学一道，归根结底，还是要手底下见真章。光靠一张嘴皮子滔滔不绝，难免有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之嫌。今日天心阁高会，名曰‘品茗论武’，这‘论’字，除了口舌之辩，想必也包含了‘以武会友’、印证所学之意吧？却不知苏小姐可否赏个脸，让我等井底之蛙，真正开开眼界，见识一下您这身……松鹤前辈都赞誉有加的、玄之又玄的‘返璞归真’之境，究竟有何等惊天动地的玄妙？”

　　此言一出，偌大的宴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明白，这已不再是言语机锋，而是赤裸裸的、不容回避的挑战！即便是先前被苏清璇点破关窍的雷掌门，此刻也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暂时忘却了自身的不适，他性子耿直，更信奉拳脚上见高低。

　　松鹤老人白眉微蹙，温润的目光扫过殷姓男子，似乎欲出言转圜。苏清璇心中亦是一紧，正思忖如何委婉推拒，脑内杨大发却早已如同被点燃的炮仗，兴奋地咆哮起来：

　　“来了来了！老子就知道有这种不开眼的蠢货要跳出来当垫脚石！清璇妹子，别犹豫！应下他！正愁没机会立威呢！让这群坐井观天的家伙好好瞧瞧，什么叫第七层大成的混元一气！什么叫真正的武学境界！怕他个鸟毛！”

　　“不可鲁莽！”苏清璇在脑内急道，“此人深浅未知，功法诡异，贸然交手，万一失手或是中了暗算……”

　　“失手？暗算？”杨大发嗤笑一声，信心爆棚，“就凭他？气息虚浮得像没根浮萍，脚步轻飘下盘不稳，练的又是那种专走偏锋、阴损毒辣的爪功，一看就是急功近利、根基浅薄的货色！老子都不用动用三成功力，随便露一小手，就能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听我的，没错！”

　　就在苏清璇心念电转、权衡利弊之际，那殷姓男子见她沉默不语，脸上得意之色更浓，以为对方露怯，语气越发尖酸刻薄：“怎么？苏小姐是觉得殷某身份低微，不配与您切磋？还是说……您方才那一番高论，真的就只是……‘纸上谈兵’四个字而已？”

　　这近乎羞辱的言辞，让不少旁观者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玩味与审视。苏清璇深知，此刻若选择退避，之前凭借理论见识辛苦建立起来的神秘感与威慑力将瞬间崩塌，不仅个人声誉受损，后续与这些隐世势力打交道的计划也将举步维艰。

　　她暗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杨大发在脑内持续不断的鼓噪与自吹自擂，抬眸迎向那殷姓男子，目光清澈却冰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空气：“殷前辈言重了。同道之间切磋较技，本是雅事，清璇岂敢推辞。只是拳脚无眼，内力碰撞更非儿戏，若因一时意气伤了彼此和气，甚至损及根基，反倒违背了今日‘以武会友’的初衷，岂非不美？”

　　“哈哈，苏小姐多虑了！”殷姓男子见对方接话，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狠厉光芒，“咱们自然是点到为止，只做技艺交流，印证所学，殷某保证，绝不下重手！如何？”他嘴上说着保证，但那跃跃欲试的姿态，分明是打算趁机给苏清璇一个难忘的教训。

　　苏清璇心中冷笑，对此人的承诺半个字也不信。她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目光流转间，落在了自己面前那只盛着琥珀色茶汤的青瓷杯上，心中瞬间有了决断。她缓缓伸出纤纤玉手，端起了那杯尚有余温的灵茶，声音清越朗朗，传遍整个大厅：

　　“既然殷前辈有此雅兴，执意相邀，清璇若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了。也罢，便以此茶代酒，献丑一番，权当为诸位前辈高人助兴，若有不足之处，还望海涵。”

　　说罢，她不再给对方任何反应或继续挑衅的机会，眼神骤然变得无比专注深邃！体内，杨大发早已蓄势待发，第七层混元一气功轰然运转，那股日益精纯厚重的“暖流”如同听到冲锋号角的千军万马，瞬间奔腾汇聚于她端杯的右手食中二指！

　　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只见苏清璇（实则是杨大发在精确操控）手腕极其轻微、近乎优雅地一抖，屈起的手指对着杯中平静的茶汤，看似随意地轻轻一弹！

　　动作飘逸灵动，不带丝毫烟火气，仿佛只是美人闲来无事，弹去指尖沾染的微尘。

　　然而，就是这轻柔一击，却引发了石破天惊的效果！

　　咻——！

　　一道凝练如钢针、细如牛毛、却快得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水箭，如同被无形巨弩激发，自茶杯边缘激射而出！水箭破空，竟带起一声极其细微却锐利无比的尖啸，撕裂空气！

　　它的目标，并非咄咄逼人的殷姓男子，而是数米之外，大厅角落一座古朴紫铜香炉中，正袅袅升起的一缕笔直、纤细、仿佛不受任何气流干扰的青色烟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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