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伤痕与新生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柏林工人控制区的街道上。

　　林在安娜和格特鲁德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在通往伤员安置点的路上。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背后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莉泽洛特默默地跟在后面，手中提着一个装满药品和食物的篮子。

　　“医生说你还不能走太远的路。”

　　安娜担忧地说，她的手稳稳地托着林的手臂。

　　“已经躺了太久了。”

　　林轻声回答，目光扫过街道两旁。

　　战争的痕迹随处可见——被炮火熏黑的墙壁，临时搭建的街垒，还有三三两两的工人武装队员在巡逻。

　　“我必须去看看他们。”

　　格特鲁德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支撑着林的另一侧手臂。

　　她的目光始终关注着林脚下的路，生怕他绊到任何一块碎石。

　　伤员安置点设在一个被征用的学校里。

　　还未走近，就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

　　校门口站着两个持枪的赤卫队员，见到林一行人，立即挺直了身子。

　　“林同志！”

　　年轻的队员激动地喊道，“您的伤好了吗？”

　　他们是德共直属的警卫部队。

　　“好多了。”

　　林微笑着点头，“里面情况怎么样？”

　　队员的脸色黯淡下来：“不太好，医生和药品都严重不足。”

　　“但是大家都在坚持。”

　　走进校门，眼前的景象让林停下了脚步。

　　操场上搭满了临时帐篷，伤员们或躺或坐，挤在有限的空间里。

　　呻吟声、咳嗽声、还有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心痛的画面。

　　第一个认出林的是个失去了一条腿的年轻工人。

　　他挣扎着想从担架上坐起来，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是林同志！”

　　“您真的来了！”

　　这声呼喊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在伤员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无数道目光投向林的方向，有惊讶，有激动，也有深深的感激。

　　“同志们，我来看你们了。”

　　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操场。

　　安娜搬来一把椅子让林坐下，格特鲁德立即开始为最近的伤员检查伤口。

　　莉泽洛特则默默地打开篮子，开始分发带来的食物和药品。

　　“林同志，”一个头上缠着厚厚绷带的中年工人激动地说，“那天在科佩尼克，我就在您右侧的街垒后面。”

　　“是您的指挥让我们活了下来。”

　　“不，”林轻轻摇头，“是你们自己的勇气拯救了你们自己。”

　　他缓缓站起身，在安娜的搀扶下，开始一个一个地看望伤员。

　　每到一个伤员面前，他都会停下脚步，仔细询问伤势，聆听他们的故事。

　　在一个帐篷的角落里，他们遇到了一个特别年轻的伤员。

　　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腹部中弹，脸色惨白如纸。

　　格特鲁德正在为他更换绷带，动作轻柔而专业。

　　“他叫汉斯，”旁边一个年长的伤员低声说，“是我们街区面包师的儿子。”

　　“战斗打响时，他偷了父亲的猎枪就加入了我们。”

　　林在少年身边蹲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疼吗？”

　　他轻声问道。

　　少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有点疼，林同志。”

　　“但是值得。”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保护了我的妹妹，还有街区的孩子们。”

　　安娜别过脸去，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

　　莉泽洛特默默地递过一块干净的手帕。

　　在操场的另一端，他们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奥托正在给伤员喂水。

　　他的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但动作依然利落。

　　“奥托！”

　　林惊喜地叫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

　　奥托露出憨厚的笑容，“倒是你，林，听说你差点就去见马克思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笑了起来，这笑声在沉重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珍贵。

　　随着看望的深入，林注意到一个令人担忧的情况：

　　很多伤员的伤口都出现了感染的症状，而药品的短缺正在威胁着这些战士的生命。

　　“我们急需更多的消炎药，”随行的医生低声对林说，“特别是磺胺类药物。”

　　“如果再得不到补充，很多人可能撑不过这个星期。”

　　林的表情变得凝重。

　　他转向格特鲁德：“把我们带来的所有药品都交给医生。”

　　“可是...”

　　格特鲁德犹豫地看了一眼林的伤口，“你的药...”

　　“我的伤已经稳定了。”

　　林坚定地说，“他们比我更需要这些药品。”

　　就在这时，操场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

　　霍夫曼带着一队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他们手中都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林！我们听说你在这里！”

　　恩斯特兴奋地喊道，“我们募集到了一些药品和食物！”

　　看到这一幕，林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他转向在场的伤员们，提高了声音：

　　“同志们！看看这些年轻人！”

　　“他们也许没有和我们一起战斗在街垒后面，但他们正在用另一种方式支持着我们的事业！”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人民战争”，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革命贡献力量！”

　　伤员们纷纷鼓起掌来，就连那些重伤员也努力抬起头，向学生们投去感激的目光。

　　夕阳西下，看望即将结束。

　　林站在操场中央，望着这些为了理想而负伤的战士们。

　　他们的脸上有痛苦，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和不屈。

　　“同志们，”林的声音在暮色中回荡，“你们流的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

　　“你们用生命扞卫的，不仅是一条街道、一个街区，而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一个没有剥削和压迫的世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也许有人会问，这一切值得吗？”

　　“看看你们身边的战友，看看那些因为你们的牺牲而得以安睡的妇女儿童，看看那些终于能够抬起头来做人的工友们。”

　　“这就是答案。”

　　人群中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沉默。

　　离开安置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林在女孩们的搀扶下，缓缓走在回程的路上。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所见所闻中。

　　“林，”安娜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哽咽，“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切地感受到我们正在做的事情的意义。”

　　格特鲁德轻轻点头，她的眼中也闪烁着泪光。

　　就连一旁沉默的莉泽洛特，也罕见地开口：“那些伤员……他们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勇气。”

　　林停下脚步，望向远处渐渐亮起的灯火。

　　那些灯火虽然微弱，却在这片被战争摧残的土地上顽强地闪烁着，如同他们正在进行的这场革命，虽然艰难，却充满了希望。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继续前进。”

　　林轻声说道，既像是在对女孩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为了那些已经倒下的人，也为了那些即将站起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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