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迟来的告白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临时指挥所的水泥地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带。

　　林正伏在桌前研究着一张柏林地图，铅笔在街区间缓缓移动，标注着防御工事的位置。

　　背后的伤口已经结痂，但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仍会带来隐约的刺痛。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莉泽洛特怯生生地探进头来。

　　她的金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

　　“林同学……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

　　林放下铅笔，温和地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莉泽洛特走进房间，轻轻带上门。

　　她今天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矢车菊胸针，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她站在房间中央，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摆，目光在地图和林之间游移。

　　“我……我想和你谈谈。”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的尘埃。

　　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吧。”

　　但莉泽洛特没有坐下，反而向前走了几步，在离书桌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

　　阳光恰好照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她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些天，我看着安娜和格特鲁德陪在你身边，”她终于鼓起勇气直视林的眼睛，“她们能帮你处理文件，照顾伤员，甚至参与决策。”

　　“而我……我只能在一旁看着。”

　　林的眉头微微蹙起，但没有打断她。

　　“记得吗？”

　　“那天在树林里，是我和安娜最先发现你的。”

　　莉泽洛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是我帮她一起把你扶回她家的。”

　　“可是现在……现在我却离你越来越远。”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想永远只是个旁观者，不想只能在远处默默地看着你。”

　　“我也想……我也想成为对你有用的人。”

　　说到这里，她的脸颊泛起红晕，但目光依然坚定：“我知道我不像安娜那样勇敢，也不像格特鲁德那样聪明。”

　　“但我愿意学，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只要能够站在你身边。”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施工声隐约可闻。

　　林注视着眼前这个一向羞怯的女孩，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如此炽热的光芒。

　　“莉泽，”林轻声开口，“你不需要和别人比较。”

　　“不，我需要。”

　　莉泽洛特激动地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沿上，“每次看到安娜能自然地挽着你的手臂，看到格特鲁德能和你讨论那些深奥的理论，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

　　“我讨厌这样无能的自己。”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滴在陈旧的书桌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那天你受伤昏迷，我守在病房外，却连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我只能透过门缝看着她们守在你身边，那一刻我才明白，如果我继续这样怯懦下去，就永远只能活在她们的阴影里。”

　　林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面前。

　　他从口袋里取出手帕，递给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莉泽。”

　　“你善良、细心，这些品质同样珍贵。”

　　但莉泽洛特没有接手帕，她突然抓住林的手，这个大胆的举动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她没有松开。

　　“可是这些不够！”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善良和细心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她的手指冰凉，却在微微发烫，“教我吧，林。教我如何战斗，如何思考，如何成为一个像她们那样坚强的人。”

　　“我不想再做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了。”

　　林注视着她泪眼朦胧却异常坚定的双眸，终于明白了她今天的来意。

　　“这条路很艰难，莉泽。”

　　林的声音很轻，却格外认真，“它意味着牺牲，意味着你要放弃原本平静的生活，甚至可能要面对死亡。”

　　“我已经准备好了。”

　　莉泽洛特挺直了脊背，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比平时高了不少，“如果平静意味着永远只能看着你的背影，那我宁愿选择危险的道路。”

　　窗外传来鸽子扑棱翅膀的声音，阳光在房间里缓缓移动。

　　林沉默了片刻，终于轻轻点头。

　　“好吧。”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会尊重它。”

　　莉泽洛特的眼中瞬间绽放出光彩，那是希望与决心交织的光芒。

　　“从明天开始，你可以跟着格特鲁德学习处理文件，和安娜一起去慰问伤员。”

　　林继续说道，“但记住，这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你自己选择的道路。”

　　“我明白。”

　　莉泽洛特用力点头，终于接过手帕擦干了眼泪，“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不是一时冲动。”

　　当她转身离开时，脚步不再像来时那样犹豫。

　　在推开门的瞬间，她回头看了林一眼，那个眼神复杂而深邃，包含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感。

　　门轻轻合上，房间里重归寂静。

　　林站在窗前，看着莉泽洛特的身影穿过院子，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的这场谈话改变了很多东西。

　　又一个灵魂在时代的洪流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远处的钟声敲响，惊起一群飞鸟。

　　林的目光追随着那些振翅的鸟儿，直到它们消失在柏林灰蓝色的天际。

　　在这个充满变革的时代，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

　　而莉泽洛特，迈出了她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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