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铁！

　　随着陈海一声令下，几支火把从下方的点火口伸了进去。

　　“呼——”

　　炉膛内的木炭瞬间被引燃。

　　“鼓风！”

　　早已准备好的两具简易皮囊风箱，在四个最强壮的汉子操作下，开始有节奏地一推一拉。

　　“呼哧……呼哧……”

　　风箱将空气源源不断地送入炉膛，炉内的火焰猛地蹿高，发出沉闷的咆哮。

　　时间一点点过去。

　　高炉的外壁，肉眼可见地从土黄色，变成了暗红色。一股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让围观的众人不得不向后退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个丑陋的土疙瘩，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只有陈海，不时地走到观察口，透过那耀眼的火光，观察着炉内火焰的颜色。

　　“加料！”

　　“加大风力！”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两个时辰后，当炉内的火焰已经变成刺眼的白光时，陈海的眼睛猛地一亮。

　　“可以了！准备出铁！”

　　铁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带着两个人，用一根长长的铁钎，对准了高炉下方的出渣口。

　　“开！”

　　几人合力，猛地一捅！

　　预留的泥塞被捅开，一股赤红色的、如同岩浆般的液体，裹挟着黑色的炉渣，瞬间喷涌而出，顺着预留的土槽奔流而下。

　　那股毁灭般的高温，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是铁水！是铁水！”有人激动地大喊。

　　“别急！”陈海低喝一声，“那只是炉渣！”

　　等赤红的炉渣流尽，他指向另一个更低的出铁口。

　　“开这里！”

　　铁柱再次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捅开了出铁口。

　　这一次，一股更加粘稠、颜色金白的液体，缓缓流淌了出来，带着一股浓重的铁腥味，流入了地面上早已挖好的沙坑之中。

　　这股液体，仿佛带着万钧之力，每流出一寸，都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跟着狠狠一跳。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铁水流淌的“滋滋”声和风箱沉重的“呼哧”声。

　　当最后一滴铁水流尽，沙坑中已经汇聚了一滩金白色的“太阳”。

　　罗虎瞪圆了眼睛，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那滩铁水，又看看那座还在散发着恐怖热量的土高炉，最后目光呆滞地转向陈海。

　　如果说之前发现铁矿是找到了宝山，那现在，这位哨总，是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点石成金了！

　　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噗通！”

　　铁柱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那滩正在缓缓冷却的铁水，浑身都被汗水湿透，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成功了。

　　他真的……把石头，变成了铁！

　　冷却后的沙坑里，留下了一块块形状不规则，表面粗糙，颜色灰黑的铁坨坨。

　　这就是生铁！

　　是他们未来一切武器、盔甲、农具的源头！

　　“哈哈哈哈！成了！真的成了！”罗虎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去就想抱住陈海，却被灼人的热气逼退。

　　整个营地瞬间炸开了锅，欢呼声、呐喊声响彻云霄！

　　陈海看着欢呼的人群，还有那堆不起眼的生铁，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有了高炉，有了铁，他们才算是在这乱世之中，真正拥有了立足之本。

　　然而，他的目光却越过欢腾的众人，望向了山谷之外。

　　高炉的浓烟，虽然被山谷遮挡，但终究是个隐患。

　　他们现在就像是抱着金山的孩童，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致命的豺狼。

　　他必须知道，官军已经到了哪里。

　　“罗虎！”陈海的声音在喧闹中响起。

　　“在！”罗虎兴奋地应道。

　　“立刻挑选几个最机灵的弟兄，带足干粮，给我摸出山谷！”陈海的眼神变得冷冽，“我要知道，洪承畴进山清剿的官军，离我们还有多远！”

　　“哨总放心！我这去安排！”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觉得哨总有些过于谨慎了。

　　这深山老林的，官军主力都在外面围着大圈子，哪有那么容易摸到这犄角旮旯里来。

　　很快，罗虎就挑了几个人，领头的正是上次发现铁矿的猴子。

　　另外几个有山里长大的猎户，还有当过哨马的边军，都是身形偏瘦，但目光精悍，走在山林里悄无声息。

　　陈海亲自将j几人送到营地边缘。

　　“记住，”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我要你们的眼睛和耳朵，不是要你们的命。发现任何不对劲，立刻回来，不要有任何侥幸。”

　　几人重重点头，躬身一拜，随即便融入了苍茫的夜色与山林之中。

　　山路本就难行，尤其是还要刻意避开所有兽道和山民踩出的旧路。

　　猴子几人如同真正的猿猴，在陡峭的崖壁与茂密的树冠间穿行。

　　两天后，他们已经摸到了这片连绵山脉的外围。

　　正午时分，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被烈日炙烤后的味道。

　　猴子趴在一处山脊的灌木丛后，正举着一只竹筒仔细观察着下方远处的山口。

　　“不对劲。”几人中叫狸子压低了声音，鼻子用力地嗅了嗅，“有马粪味。”

　　和狸子搭档的狗子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下方小径旁的一处草丛。

　　猴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那里的草被人踩踏过，泥地上，一个清晰的脚印赫然在目。

　　那不是山民们穿的草鞋或布鞋留下的印子，印痕的边缘规整而深刻，分明是官军制式的战靴！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立刻收敛了所有气息，像几只壁虎，顺着山脊的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滑了下去，朝着脚印延伸的方向摸去。

　　越往前，痕迹就越明显。被砍断的荆棘，遗弃的干粮碎屑，甚至还有一小滩已经干涸发黑的尿迹。

　　这伙人，离这里不远！

　　猴子打了个手势，几人分散开来，拉开十余丈的距离，呈一个品字形，借着地形的掩护，缓缓向前推进。

　　翻过一道小小的土坡，一股淡淡的烟火气味钻入鼻孔。

　　猴子心中一凛，动作放得更慢了。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眼前最后一片宽大的树叶，下方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山坡下的一片河滩上，十几个穿着鸳鸯战袄的官军，正三三两两地或坐或躺。

　　他们的身旁，长矛和腰刀码放得整整齐齐，几面绘着“洪”字的旗帜靠在石头上。

　　不远处，几匹战马正在悠闲地啃着青草。

　　这是一支小旗规模的官军斥候！

　　他们装备精良，神态虽然放松，但岗哨的位置却十分刁钻，正好封锁了这片区域所有可能的通道。

　　更让猴子头皮发麻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军官，正站在河滩边，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大山深处眺望。

　　“头儿，你说这山里头，真能藏着流寇？”一个士兵凑过去问道。

　　那军官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顺着风飘了过来：

　　“经略相公下了死命令，撒下天罗地网，连一只兔子都不能放出去。咱们的任务，就是把这张网的外围给扎紧了。前两天，西边那座山头上不是起了股怪烟吗？虽然很快就散了，但总得过来瞧瞧，万一是流寇在生火造饭呢？”

　　“嗨，我看就是哪家猎户不小心走了水，”另一个士兵满不在乎地说道，“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流寇跑进来，不出十天就得活活饿死。”

　　“闭嘴！小心祸从口出！”那军官呵斥了一句，“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再歇半个时辰，咱们就进山搜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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