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复盘！

　　伤员的问题暂时得到控制，再加上起死回生的“手术”，让整个营地的士气空前高涨。

　　胜利与威望，如同醇酒，足以让任何人沉醉。

　　但陈海没有。

　　第二天上午，议事厅内。

　　他独自一人坐在主位，面前没有酒肉，只有一张写满了名字的薄纸——阵亡名单。

　　十七个名字，每一个都曾是鲜活的生命，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笔画。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一个叫“李二牛”的名字。

　　他记得这个小伙子，刚满十八岁，加入时瘦得像根麻杆，每次吃饭都狼吞不吞，说要攒力气，将来给主公当亲卫。

　　可现在，他永远留在了那段寨墙下。

　　是自己的指挥有问题吗？是战术安排有疏漏吗？

　　陈海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很清楚，这次能守住，运气占了七成。

　　贺人龙的轻敌、轰天雷与火铳出其不意的震慑，这些都是无法复制的偶然。

　　敌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而自己军队在血战中暴露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道道敞开的伤口。

　　若不及时缝合，下一次，就会流尽所有人的血，这张名单，将会长得看不到尽头。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罗虎、赵老四、宋献策，以及各旗队的队长、独立的弓弩手队长陆续走入。

　　陈海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张脸，开门见山。

　　“今天叫大家来，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经过刚刚的一场大战，各旗队都有大量伤员，为应对这些缺额，我决定将现有预备役士兵补充进第一、第二旗队到恢复满编。”

　　“然后直属旗队再抽出一半的老兵，担任预备役旗队的教官，最后预备役旗队和直属旗队要开始新一轮的征兵计划，务求尽快恢复各旗队战斗力。”

　　这件事大家都有所预料，毕竟为了等伤员康复，不可能让兵额就这么缺着。

　　见大家没有意见，陈海接着说道：

　　“现在来说第二件事，也是叫你们来的主要原因。”

　　听到陈海这么讲，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没错，就是复盘！”

　　“复盘？”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新词让他们感到一阵陌生和茫然。

　　陈海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复盘，就是把这次守城战，从官军出现的第一刻，到他们屁滚尿流地逃走，整个过程，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重新打一遍！”

　　“我们哪里打得好，要变成规矩，以后都这么打。”

　　“哪里打得不好，暴露了什么问题，必须全部揪出来，当场想办法解决掉！”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我希望大家畅所欲言。今天在这里，没有百总，也没有队长，只有想让我们这个家活下去的兄弟。说错了，没关系，我不会怪罪。”

　　陈海的语气陡然加重，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嘴唇蠕动，却没人敢第一个开口。

　　批评别人就是得罪人，批评自己带的队，就是打自己的脸。

　　陈海也不着急，他点了几个自己的直属队队长，让他们说了几个防御工事、滚木擂石储备之类的细节问题，权当抛砖引玉。

　　气氛，渐渐松动。

　　就在这时，罗虎麾下第一旗队的二队长，王大疤，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猛地举起了手。

　　“百总，俺……俺有话说！”

　　罗虎端坐的身形一僵，下意识地就瞪了王大疤一眼。

　　在他看来，自己手下提问题，不就等于说他这个旗队长没当好？

　　这不是当着百总和所有人的面，打他的老脸吗！

　　王大疤被他瞪得脖子一缩，举起的手又想放下去。

　　陈海看在眼里，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罗虎，让他说。”

　　他目光转向王大疤，带着鼓励：“王队长，有什么想法，直接说。我刚才说了，今天在这里，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你要是不说，问题就永远在那里。下次打仗，可能就要多死几个弟兄。”

　　罗虎听到这话，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浑身一激灵。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好几个倒在身边的兄弟，那一张张痛苦的脸，瞬间压倒了那点可怜的面子。

　　对，兄弟的命可比什么面子重要！

　　他猛地转头，对着王大疤粗声粗气地吼道：“看俺干啥！百总让你说，你就给老子赶紧说！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王大疤这才定了定神，猛地站起身，声音洪亮。

　　“百总，俺觉得，咱们的牛角弩手，用得有问题！”

　　此话一出，负责东段寨墙的弩手队的队长脸色一沉，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弩手队经过扩招已经分为两队，东西两段寨墙各分一队来防守，东段为罗虎的第一旗队防区，也正是王大疤所说的问题所在。

　　对于弩手队长的脸色变化，王大疤并不在意，继续讲道：“官军离得远，弩手确实顶用，一排箭过去，射倒一大片！可等到官军冲到墙根底下，开始爬梯子的时候，全乱了！”

　　“咱们长枪手、刀盾手，都在墙垛口跟官军死磕，那些弩手呢？他们想射墙下的敌人，也得拼命往前挤，还得探出大半个身子！”结果就是长枪捅不出去，盾牌护不过来，弩手自己，也成了官军弓箭手的活靶子！”

　　“最要命的是，他们占了位置，咱们后面的弟兄想补上缺口，都挤不进去！俺亲眼看到，二狗子就是这么死的！他想去堵个缺口，被自己人挡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官军的刀就上来了！”

　　王大疤越说越激动，眼眶都红了，唾沫星子横飞。

　　他说的，是每一个在墙头搏命的士兵，都亲身经历的混乱与危险。

　　陈海静静地听着，不断点头。

　　“王队长说的很好。这个问题，确实存在，我在望楼上，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赞许的目光，像是一剂强心针，让王大疤受到了巨大的鼓舞。

　　东段的弩手队长担心被惩罚，拱手道：“百总，当时情况紧急，弟兄们也是急着杀敌，乱了章法。”

　　陈海摆手示意道：“唉，不用紧张，这次就是让大家有什么说什么，不要顾忌太多。”

　　听到百总这么讲，再加上王大疤的带头，其他所有军官心中的顾虑，彻底烟消云散。

　　百总是真的要解决问题，不是在走形式，更不是要秋后算账！

　　一瞬间，压抑的议事厅里，像是被点燃了火药桶，彻底炸开了锅。

　　“百总，俺也有话说！”赵老四手下的一个队长喊道，“咱们的甲兵队，武器太单一了！全是斧头和重锤等重兵器，遇上官军那些滑不溜丢的家伙，好几次都砸空了！如果配些那些近战兵的刀盾就更好了！”

　　“还有头盔！百总，除了甲兵，弟兄们都没头盔！官军一放箭，大家就都心慌的厉害，太吃亏了！”

　　“对对对！还有火器！百总，轰天雷太少了！要是能再多来几颗，官军那帮孙子根本冲不上来！”

　　“还有两侧角楼的弓箭手，作用太小了！”弓箭队的队长自己也苦着脸，“官军一举起盾牌，俺们的箭就跟挠痒痒似的。而且弓箭手太难练了，十个新兵里，能出一个合格的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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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议事厅彻底变成了菜市场，各种问题、抱怨、建议混杂在一起，吵得人头大。

　　陈海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看向一旁奋笔疾书的宋献策和几名文书：“都记下了吗？”

　　宋献策抬起头，抹了把汗，激动地点头：“主公放心，一字不漏，全都记下了！”

　　“好！”陈海闻言笑道，“那一会等记录完，咱们一条一条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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