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图穷匕见

　　孙阁老从武德司出来，后背的官袍都被冷汗浸透了，风一吹，凉飕飕的，跟他现在的心一样，拔凉拔凉的。

　　他知道，林凡这是铁了心要查到底了。那眼神，那语气，根本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什么“树大招风”，什么“朝局稳定”，在这位杀伐决断的武德侯面前，全是屁话，他现在只认铁证。

　　“完了……完了……”孙阁老失魂落魄地坐在轿子里，手指冰凉。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林凡那刀锋般的眼神，一会儿是那铁盒里可能存在的要命东西，一会儿又是“孤狼”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脸。

　　他必须立刻通知“那个人”，必须让“他”知道，林凡已经拿到了关键证据，正在全力追查。再不做决断，大家都得玩完。

　　回到府邸，孙阁老屏退左右，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密语，匆匆写了一张字条，然后唤来一个绝对心腹的老管家。

　　“把这个……送到老地方……立刻！马上！要快！”孙阁老的声音都在发颤，把字条塞进老管家手里，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

　　老管家看着家主这副惊惶失措的模样，心里也直打鼓，不敢多问，重重点头，将字条贴身藏好，匆匆从后门溜了出去。

　　孙阁老瘫坐在太师椅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跑完几十里路。他现在只能祈祷，祈祷“那个人”收到消息后，能有办法应对，或者……干脆让林凡“意外”消失。

　　孙阁老这边急得火上房，武德司那边的筛查工作，却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王狗剩拿着临摹的笔迹和那个模糊的印记，发动了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像篦子一样，把兵部、枢密院以及所有近期从北境调回京的官员档案、往来公文，细细地篦了一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在兵部档案库干了十几年的老书吏，在反复比对后，指着那个模糊的印记，不太确定地说：“侯爷，王统领，这个印记……小的瞧着，有点眼熟，好像……好像在归档的一些旧年北境军报的封存蜡印上见过类似的图案……”

　　“旧年北境军报？”林凡精神一振，“具体是哪里的？谁的麾下？”

　　老书吏努力回忆着：“好像是……五六年前了，那会儿还是先帝在位，北境那边的主将是……是已故的镇北侯李老将军。他麾下有一支精锐的斥候营，传递绝密军情时，用的就是一种特制的狼头蜡印，跟这个……有点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镇北侯李老将军？斥候营？狼头蜡印？

　　林凡眉头紧锁。李老将军是三年前病故的，他为人刚正，是朝廷柱石，绝不可能通敌。但他麾下的斥候营……人员复杂，而且当年因为一次错误的军情导致一部人马中了埋伏，损失不小，后来就被打散重整了。难道“孤狼”是出自那里？

　　“去查！查当年那支斥候营所有的人员名单。尤其是活到现在，并且如今在朝中或者北境担任要职的人。”林凡立刻下令。

　　这条线索，像黑暗中的一道微光，虽然模糊，却指明了方向。

　　几乎是同时，另一路负责监视孙阁老府邸的探子也传回了紧急消息。

　　“侯爷，孙府那个老管家，半个时辰前从后门溜出去，在城西一家叫‘悦来’的旧书铺门口，跟一个戴着斗篷的人碰了头，递了东西。我们的人跟了一段，那戴斗篷的十分警觉，绕了几条巷子，最后……最后进了……进了崔相府的后角门。”

　　崔明远的府邸？

　　林凡瞳孔骤然收缩。

　　孙阁老在给崔明远传递消息？难道……崔明远就是“孤狼”？!或者，他是知情人？甚至……是主谋？

　　这个猜测让林凡自己都吓了一跳，崔明远是两朝元老，文官领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要是通敌……那后果不堪设想。

　　但仔细一想，又并非没有可能。崔明远一直主张对北燕“怀柔”，反对大规模用兵。之前北境危急，他也是能拖就拖，不想让林凡掌握太多兵权。如果他是“孤狼”，这一切就说得通了。他不想北境战事扩大，是怕暴露自己和北燕的联系？还是怕林凡借此机会权力膨胀，威胁到他的地位？

　　“立刻加派人手，给我盯死崔明远的府邸。所有进出人员，一律秘密画像记录。特别是那个戴斗篷的，想办法查清他的身份。”林凡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兴奋，更带着巨大的压力。

　　如果对手是崔明远，那这将是一场比面对慕容恪和周太后更加凶险的战斗。

　　崔府，书房。

　　崔明远看着孙阁老派人送来的密信，那张常年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和一丝……惊恐。

　　“他……他竟然真的找到了证据……”崔明远的手指捏着信纸，指节泛白。信上虽然用的是密语，但他看懂了，孙胖子说林凡可能已经从北燕营地找到了指向“孤狼”的物证，正在全力追查笔迹和印记。

　　“废物！慕容恪是废物，兀术海也是废物，连个营地都守不住，竟然留下了如此要命的东西。”崔明远低声咒骂，胸口剧烈起伏。

　　他在书房里焦躁地踱步。林凡这把刀，太锋利了，而且完全不受控制。原本想借着北燕的手消耗他，甚至弄死他，没想到反而让他立下不世之功，权势更盛。现在，这把刀更是要砍到自己头上来了。

　　不能坐以待毙，

　　崔明远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纸，却没有立刻动笔他在权衡。

　　直接除掉林凡？风险太大。林凡现在圣眷正浓，又刚立大功，身边护卫森严，一旦失手，就是万劫不复。

　　那就只能……断了他的线索，让他查无可查。

　　他沉吟片刻，提笔蘸墨，用另一种更加隐秘的密码，飞快地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孙阁老的，只有两个字：“弃子。”

　　另一封，则是给他隐藏在暗处、从未启用过的最后力量：“清除所有与‘黑山’及北境联络相关的痕迹，必要时……让知道太多的人，永远闭嘴。目标：兵部档案库，及相关人员。”

　　他吹干墨迹，将信纸封好，唤来那个刚从孙府回来的、戴着斗篷的心腹。

　　“用最快的渠道，送出去。”崔明远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记住，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尾巴。”

　　“是。”斗篷人接过信，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崔明远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脸上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寒。

　　林凡……既然你非要赶尽杀绝，那就别怪老夫心狠手辣了。这盘棋，还没到下完的时候。

　　武德司内，林凡也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负责筛查当年斥候营名单的弟兄回报，那份名单在兵部档案库里，但存放相关卷宗的架子，前几天因为“年久失修”，突然垮塌，砸坏了不少旧档，其中就包括斥候营的部分资料，现在正在整理修复，暂时无法查阅。

　　“早不塌晚不塌，偏偏这个时候塌？”林凡冷笑，“看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啊。”

　　他几乎可以肯定，崔明远就是“孤狼”，或者至少是核心人物。他这是在销毁证据，杀人灭口。

　　“侯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崔明远树大根深，没有铁证，动不了他啊。”王狗剩急道。

　　林凡目光闪烁，大脑飞速运转。崔明远老奸巨猾，直接动手风险太大。必须引蛇出洞，让他自己露出破绽。

　　“狗剩，把我们找到关键证据，并且已经锁定‘孤狼’就在当年镇北侯麾下斥候营的消息，‘悄悄’放出去，特别是要让崔明远和孙阁老知道。”林凡下令。

　　“侯爷，这……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我就是要惊蛇！”林凡眼中寒光凛冽，“蛇受了惊，才会慌不择路，才会露出毒牙。他越是急着销毁证据，灭口知情人，露出的破绽就越多，咱们就等着他动。”

　　他看向崔府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墙壁，看到那个正在运筹帷幄的老对手。

　　“传令下去，所有监控点，提高警惕。尤其是兵部档案库和可能被灭口的相关人员住处，加派双倍人手，暗中保护，一旦发现异常，立刻拿下。”

　　“是！”

　　猎人与猎物，角色瞬间转换。

　　一张更大的网，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悄然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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