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沼泽杀机与釜底抽薪

　　落鹰驿，名字听着挺唬人，其实就是个废弃了几十年的破驿站，几间土坯房塌了大半，杵在死亡沼泽的边缘，像个风烛残年的老头，随时可能被那片望不到边的、冒着诡异气泡的墨绿色沼泽给吞了。

　　林凡带着人马赶到时，已是傍晚。残阳如血，把沼泽上空终年不散的淡绿色瘴气染得一片诡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木腐烂和硫磺混合的怪味儿，吸进鼻子里都拉嗓子。

　　“侯爷，这鬼地方……‘血鹰’真会藏在这儿？”一个校尉看着那片死寂的沼泽，心里直发毛。

　　林凡没说话，眯着眼睛仔细观察。驿站周围有明显的马蹄印和人的脚印，杂乱地指向沼泽深处，但到了水洼边缘就消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抹去了一样。

　　“哑巴的人呢？”林凡问。

　　王狗剩忙道：“哑巴队长派人留了标记，他们已经跟进去了，但里面地形太复杂，信号传不出来，暂时联系不上。”

　　林凡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沼泽边缘的黑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除了腐臭，还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金属和汗水混合的气味。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沼泽。

　　“他就在里面，”林凡语气肯定，“他在等我。”

　　“等您？”王狗剩一愣，“他知道您会来？”

　　“他知道。”林凡冷笑，“搞出这么大动静，不就是为了引我出来吗？我来了，他自然要选个他觉得有利的地方招待我。”

　　他回身看向身后经过长途跋涉，面带疲惫却眼神坚定的两千精锐。这些都是武德司和京营的老兵，是真正的骨干。

　　“弟兄们，”林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血鹰’就在前面这片烂泥塘里猫着。这地方，看着吓人，但再凶险，能有北燕崽子的刀凶吗？咱们大老远跑来，不是来看风景的。是来剁了那只扁毛畜生的脑袋，给死去的弟兄，给边境枉死的百姓报仇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怕死的，现在可以留下看马。不怕死的，跟老子进去，宰了‘血鹰’，咱们回家喝酒。”

　　“宰了‘血鹰’！回家喝酒！”两千人压抑着声音低吼，士气瞬间被点燃，恐惧被更强烈的仇恨和战意压了下去。

　　“侯爷，怎么打？俺带人先冲进去摸摸底？”王狗剩摩拳擦掌。

　　“不。”林凡摇头，“他既然选了这里，里面肯定有布置，硬冲是送死。”

　　他仔细观察着沼泽的地形和那些脚印的走向，大脑飞速运转。“血鹰”故意留下痕迹引他进去，无非是想利用沼泽地利，打埋伏，或者用毒瘴消耗他。

　　“狗剩，你带五百人，多备弓弩和引火之物，从左侧那片看起来稍微硬实点的区域迂回过去，动静弄大点，假装主力试探。”林凡下令，“记住，遇到抵抗，立刻后撤，不许恋战。”

　　“明白！”王狗剩领命，点了五百人，吆喝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左侧摸去，果然很快就遇到了零星的箭矢抵抗，双方隔着水洼和芦苇丛对射起来，喊杀声打破了沼泽的死寂。

　　就在王狗剩吸引对方注意力的时候，林凡亲自率领剩下的一千五百人，悄无声息地沿着另一侧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芦苇完全覆盖的狭窄硬地，向沼泽深处快速穿插。这条路，是哑巴留下的标记所指，也是那些脚印最终消失的方向。

　　“血鹰”想玩声东击西？老子就给你来个暗度陈仓。

　　沼泽里行军极其困难，泥泞不堪，毒虫肆虐，不时有人陷入泥潭，被同伴奋力拉出。浓重的瘴气让人头晕目眩，幸好林凡早有准备，让所有人都用浸了药水的布巾蒙住口鼻。

　　越是深入，林凡心中的警惕越高，“血鹰”绝不可能只在外面设一道防线。

　　果然，在穿过一片茂密的、散发着恶臭的枯死芦苇荡时，异变陡生。

　　两侧看似平静的泥沼中，突然暴起数十道身影。他们全身涂满黑泥，与沼泽几乎融为一体，手持淬毒的吹箭和短弩，如同鬼魅般向着林凡的中军发动了突袭。

　　是“血鹰”埋伏的死士。

　　“小心吹箭！举盾！”林凡厉声大喝，同时横刀出鞘，刀光一闪，将射向面门的几支毒针磕飞。

　　队伍出现了一阵短暂的混乱，几名士兵猝不及防，被毒箭射中，惨叫倒地，脸色迅速变得乌黑。

　　“不要乱！结阵！向前冲！冲过去就是他们的死期！”林凡怒吼，身先士卒，刀光如同匹练，将两名扑上来的泥人死士拦腰斩断。他看出来了，这些死士人数不多，靠的就是偷袭和毒药，只要顶住第一波，冲过这片区域，他们的威胁就大减。

　　主帅的悍勇极大地稳定了军心。士兵们迅速靠拢，用盾牌护住要害，挥舞兵刃，一边格挡毒箭，一边奋力向前冲杀。不断有人倒下，但队伍的前进速度丝毫没有减缓。

　　眼看埋伏失效，那些泥人死士发出几声尖利的唿哨，迅速后撤，再次消失在茫茫沼泽中。

　　林凡没有下令追击，他知道追不上，也容易中新的埋伏。他清点了一下人数，又折损了近百人。

　　“侯爷，您没事吧？”亲兵看到林凡胳膊上被划破了一道血口，急忙问道。

　　“皮外伤，不碍事。”林凡撕下布条随意包扎了一下，眼神更加冰冷。“血鹰”果然阴毒。

　　队伍继续前进，终于，在穿过最后一片齐腰深的臭水洼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稍微高出水面的硬地上，矗立着几座用原木和泥巴垒砌的简陋营寨。寨墙上，影影绰绰站满了北燕士兵，正中一面黑色的鹰旗迎风招展，旗下，一个穿着北燕将领服饰、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正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人脸上没有刀疤，但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杀意。

　　“血鹰！”林凡瞳孔一缩，终于见到正主了。

　　“林凡，”“血鹰”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古怪的腔调，但汉话却很流利，“你果然来了。胆子不小，竟然能找到这里。”

　　“找你这条藏头露尾的土泥鳅，费不了多大劲。”林凡横刀指向他，“是你自己下来受死，还是我上去砍了你的旗？”

　　“血鹰”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你以为，你能走到这里，是靠你的本事吗？”

　　他拍了拍手。

　　营寨木门打开，几十个被捆得结结实实、浑身伤痕累累的人，被北燕士兵推搡着走了出来，押到寨墙前跪下。

　　林凡目光一凝，那是哑巴和他的侦察小队，他们果然失手被擒了。

　　“你的这些探子，骨头挺硬，可惜，还是落在了我手里。”“血鹰”语气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林凡，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放下武器，独自走进我的大营，我可以考虑给他们一个痛快，也给你留个全尸。二，你可以试着攻营，我会当着你的面，把他们一个个剁碎了，喂这沼泽里的鳄鱼。”

　　他这是攻心之计，要用哑巴等人的性命，逼林凡就范，或者扰乱他的军心，

　　王狗剩此时也带着佯攻的人马，听到动静从侧面赶了过来，看到寨墙前的情景，眼睛瞬间就红了：“狗日的北燕崽子，放开哑巴！”

　　林凡看着寨墙上傲然而立的“血鹰”，又看了看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依旧努力挺直脊梁的哑巴等人，胸中怒火翻腾，但脸上却异常平静。

　　他忽然笑了，笑声在死寂的沼泽中回荡，带着一丝嘲讽。

　　“‘血鹰’，你就这点能耐？”林凡扬声道，“拿我几个兄弟的命来威胁我？你以为，我林凡能走到今天，是靠妇人之仁吗？”

　　他这话，让“血鹰”眉头一皱，也让王狗剩等人愣住了。

　　林凡猛地举起横刀，声音斩钉截铁，传遍四方：“弟兄们，都看清楚了，寨墙上那些，是咱们武德司的好汉子。他们落入敌手，宁死不屈，是咱们的骄傲。今天，咱们要是因为受他威胁，放下了手里的刀，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他们，才是让他们白死了。”

　　他刀锋直指“血鹰”，杀气冲天：“他们的血，他们的命，只有用十倍、百倍北燕崽子的脑袋来还，而不是靠老子林凡摇尾乞怜。‘血鹰’，你想玩？老子陪你玩到底。看今天，是你先剁了我的兄弟，还是我先砍了你的狗头，踏平你的破营。”

　　“踏平敌营！为弟兄报仇！”身后的一千多将士被林凡这番决绝的话激得热血沸腾，齐声怒吼，声震沼泽。

　　“血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没想到林凡如此狠绝，完全不受威胁。

　　而寨墙下，被捆着的哑巴，听到林凡的话，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光彩，他不能说话，却用力挺起了胸膛，朝着林凡的方向，重重地点了点头。

　　值了，侯爷懂他们。

　　林凡不再废话，手中横刀向前狠狠一挥。

　　“全军听令！攻营！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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