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善后与归途

　　瑞王那颗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岩浆池边缘，兀自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疯狂与不甘，很快便被灼热的地气烤得面目全非。无头尸身软软倒地，鲜血汩汩流出，迅速被干涸炙热的地面吸吮殆尽，只留下一片深褐色的污渍。

　　大夏的心腹之患，搅动天下风云的幕后黑手，终于在此刻彻底伏诛。

　　林凡看着这一幕，心中并无太多手刃仇敌的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释然。多年追查，无数同袍的牺牲，武德司内外的明枪暗箭，都随着这一刀，画上了一个血色的句点。

　　他怀里的苏浅雪轻轻动了一下，又吐出一小口淤血，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萦绕不散的痛苦阴霾却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脱后的平静。

　　“感觉怎么样？”林凡低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沙哑的关切。

　　“死不了……”苏浅雪借着他的力道站稳，目光扫过瑞王的尸体，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过去的一切都甩掉，“同心蛊的反噬还在，母蛊虽毁，但元气大伤，需要时间调养。”

　　她顿了顿，抬头望向洞穴入口方向，那里依旧传来隐隐的震动和轰鸣。“外面的地火……”

　　林凡神色一凛，立刻从手刃仇敌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没错，瑞王是死了，但魔鬼城还处在地火焚城的危机之中。

　　“走，先出去！”他扶住苏浅雪，两人不再看那具尸体一眼，迅速沿着原路返回。

　　冲出那条狭窄的甬道，重新回到地面，眼前的景象比他们逃离时更加骇人。

　　整个魔鬼城中心区域已近乎完全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喷涌着赤红岩浆和浓烟的陷坑。黑色的烟柱直冲云霄，将月光彻底遮蔽，天地间只剩下地火狰狞的红光。空气灼热得让人窒息，带着浓烈的硫磺味，每呼吸一口都感觉肺部在燃烧。

　　原本高耸的黑色祭坛早已崩塌殆尽，只剩下一些残破的基座被岩浆缓缓吞噬。四周不断有建筑残骸在震动中垮塌，坠入那一片火海。

　　幸存的人们——主要是武德司精锐和白狼族战士，以及少数运气好逃得快的拜火教徒，全都退到了外围相对安全的区域，惊魂未定地看着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

　　“林大人，你们没事吧？”眼尖的王狗剩第一个发现了从裂缝中冲出的林凡和苏浅雪，立刻带着几个人迎了上来，脸上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雷豹也大步走来，独眼扫过林凡，又落在明显虚弱但眼神清明的苏浅雪身上，粗声粗气道：“解决了？”

　　“嗯。”林凡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瑞王已伏诛。”

　　这个消息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周围幸存的武德司众人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了振奋之色。他们此行的核心目标，总算达成了。

　　狼贲看着那片不断扩张的火海，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忧虑：“瑞王死了是好，可这‘圣火之源’……看样子根本停不下来。照这个喷发速度，别说魔鬼城保不住，恐怕连周边的绿洲都要遭殃。”

　　他的话让刚升起的一点喜悦瞬间冷却。是啊，这来自地底的毁灭性能量若无法遏制，必将酿成一场席卷西域的巨大生态灾难。

　　林凡眉头紧锁，凝视着那翻腾的岩浆湖。他回想起瑞王启动祭坛时的疯狂话语，以及苏浅雪之前关于“源”与地脉之力的推测，脑中飞快思索。

　　“这地火并非无根之源，它借由祭坛引动了地脉中的狂暴力量。”苏浅雪虚弱但清晰地开口，她指着那片仍在缓慢塌陷的区域，“你们看，喷发的中心点相对集中，能量并非均匀释放。或许……我们可以设法让它‘泄气’。”

　　“泄气？怎么泄？难不成跳进去把它堵上？”王狗剩下意识地接口，随即被雷豹瞪了一眼。

　　林凡却心中一动，看向狼贲：“狼贲首领，白狼族世代居住于此，对魔鬼城的地形最是熟悉。除了这中心祭坛，附近可还有类似的地脉薄弱之处？或者……大型的地下空腔？”

　　狼贲闻言，拧着眉头苦苦思索，猛地一拍大腿：“有，在城西那边，有一片更大的地下空洞，老人们叫它‘吞火口’，据说很多年前也喷发过，但早就沉寂了，那里的岩壁相对更薄。”

　　“引过去！”林凡立刻做出了决断，“集中我们剩下的所有火药，计算好方向和距离，在通往‘吞火口’的路径上炸开一道缺口，引导地火流向那边。只要能量分散，这里的压力减小，喷发自然会减弱，甚至停止。”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众人眼睛一亮。

　　“干他娘的，就这么办。”雷豹吼道，“老狼，你带路，狗剩，带几个人，把咱们和马匪带来的火药全都收集起来，快！”

　　生死关头，效率极高。很快，仅存的火药被集中起来，在狼贲的指引下，由几个身手最好的武德司好手和白狼战士携带，冒着被坠落碎石砸中、被炙热气浪灼伤的危险，沿着预定的路线开始安置炸药。

　　这个过程险象环生，又有两人在途中不慎跌入裂缝，或被突然喷发的火舌吞噬，永远留在了这片炼狱。

　　林凡紧握着横刀，站在相对安全的高处，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的行动，苏浅雪则靠在一旁的石壁上，默默调息，恢复着力气。

　　终于，在所有炸药安置完毕，人员撤回后，雷豹亲自拿着最后一段引线跑了回来。

　　“点火！”林凡毫不犹豫地下令。

　　引线被点燃，冒着火星，如同一条火蛇，迅速窜向埋设炸药的方向。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轰！轰！轰！轰——！！”

　　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远比之前战斗中的爆炸要猛烈得多。

　　只见魔鬼城西侧的地面，在爆炸的威力下猛地向上拱起，然后轰然塌陷下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仿佛是找到了宣泄口，中心区域那翻涌的岩浆湖，立刻分出了一股炽热的洪流，沿着被炸开的通道，奔腾着冲向那片更大的“吞火口”空洞。

　　地动山摇的感觉更加剧烈，但中心喷发口的火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弱、缩小了。虽然依旧在燃烧，在喷发，但那股毁天灭地的势头却被遏制住了。

　　“成功了！他娘的成功了！”王狗剩激动地大喊起来。

　　劫后余生的欢呼声在幸存者中响起，虽然微弱，却充满了希望。

　　林凡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后背被地火灼伤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咧了咧嘴。

　　苏浅雪默默递过来一个水囊，还有一小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膏。“清理一下伤口，敷上这个，能缓解灼痛，防止溃烂。”

　　林凡接过，深深看了她一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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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火的危机暂时解除，但魔鬼城已非久留之地。众人稍作休整，救治伤员，清点人数。

　　来时武德司与白狼族联军有近两百人，如今还能站着的，不足八十，且个个带伤，可谓损失惨重。拜火教徒更是几乎死伤殆尽，少数俘虏也形同痴傻，显然被接连的变故彻底摧毁了心神。

　　狼贲看着伤亡惨重的族人，虎目含泪，但眼神却更加坚毅。白狼族经此一役，虽然元气大伤，但也彻底摆脱了拜火教的控制，赢得了真正的自由。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勉强穿透尚未完全散去的烟尘，照耀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时，幸存者们开始撤离。

　　林凡下令将瑞王的头颅用石灰处理好，小心收殓，这是回京复命最重要的证据。至于他的无头尸身，则与那些拜火教徒的尸体一样，永远留在了这片他们妄图掌控的毁灭之地。

　　回程的路，显得格外漫长而沉默。失去了来时的紧张与杀机，只剩下疲惫、伤痛，以及对逝去同伴的哀思。

　　苏浅雪体内的同心蛊虽解，但元气大伤，大部分时间都坐在骆驼上，由林凡在一旁照应。两人之间的话并不多，但经过生死考验，某种无形的隔阂似乎已经消融，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

　　偶尔，林凡会和她讨论一下京城局势，分析回去后可能面对的情况。苏浅雪虽然离开了权力中心一段时间，但其智慧和情报网络依旧能提供独到的见解。

　　“瑞王虽死，但其党羽未必能一扫而空。小皇帝……陛下经此一役，威望必然大涨，但能否彻底掌控朝局，尚未可知。”苏浅雪望着远方连绵的沙丘，轻声道，“你此番立下不世之功，回京之后，必遭瞩目，封赏之外，更需警惕明枪暗箭。”

　　林凡点了点头，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功高震主，历来都是臣子大忌。更何况，他这次回去，面对的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小心翼翼辅佐、甚至偶尔需要他“欺瞒”保护的少年天子了。经历了这么多，小皇帝必然已经飞速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帝王。

　　“我知道。”林凡淡淡道，“只要边关安稳，朝局平稳，个人荣辱，并不重要。”

　　苏浅雪看了他一眼，嘴角似乎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不再多言。

　　经过数日的跋涉，他们终于走出了魔鬼城的范围，看到了远方戈壁滩上等待接应的白狼族营地，以及更远处代表着文明与秩序的西域都护府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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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林凡他们艰难踏上归途的同时，遥远的京城，紫禁城，御书房内。

　　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密报，被大太监曹谨言亲手呈送到了皇帝慕容明的案头。

　　慕容明身穿明黄色常服，身姿比一年前更加挺拔，面容褪去了不少稚气，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静与威严。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接过密报，缓缓展开。

　　他的目光在密报的字里行间飞速扫过，当看到“瑞王授首”、“地火失控”、“武德司伤亡惨重”、“林凡、苏浅雪安”等关键信息时，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良久，他放下密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对侍立一旁的曹谨言平静吩咐道：“传旨，瑞王慕容清大逆不道，勾结外邦，祸乱西域，今已伏诛，着削其宗籍，贬为庶人，天下共知。”

　　“是。”曹谨言躬身应道。

　　皇帝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宫墙一角湛蓝的天空，沉默片刻，又道：“西域都护府此番维稳有功，一应将士，着兵部议赏。武德司指挥使林凡……及其所部，力挽狂澜，诛除元恶，功在社稷。待其返京，朕……要亲自犒赏。”

　　他的声音平稳，但提到“林凡”名字时，那细微的停顿，却透露出些许不为人知的复杂心绪。

　　曹谨言头垂得更低，恭敬道：“老奴遵旨。”

　　皇帝挥了挥手，曹谨言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御书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他负手而立，阳光透过窗棂，在他年轻却已显沉稳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林凡要回来了。

　　带着赫赫战功，带着瑞王的人头，也带着那个……他曾经颇为依赖和信任的“苏先生”。

　　慕容明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波动，有欣慰，有感慨，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忌惮。

　　他知道，当林凡踏进京城的那一刻，朝堂的格局，他与林凡之间微妙的关系，都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而北燕，在得知盟友覆灭、精心策划的阴谋破产之后，那位雄才大略又野心勃勃的皇帝，又会作何反应？

　　西域的烽火暂时熄灭了，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远方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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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壁的风沙吹拂着归人的脸庞，京城的风云等待着英雄的归来。

　　林凡骑在骆驼上，眺望着越来越近的西域都护府城池的轮廓，心中一片平静。

　　无论前方是封赏还是荆棘，是信任还是猜忌，他都已做好了准备。

　　因为，他终于可以无愧于心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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