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北燕发难与御前激辩

　　封赏的余波尚未平息，京城上空已是阴云密布。北燕使团的到来，像一块投入池塘的巨石，彻底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授爵次日，皇帝慕容明便在太极殿举行大朝会，正式接见北燕使团。满朝文武，包括新晋忠勇侯、武德司都指挥使林凡，以及被特许列席的客卿苏浅雪，皆肃立殿中，气氛凝重。

　　“宣，北燕使臣觐见——！”曹谨言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殿门大开，以北燕正使、北燕礼部侍郎宇文扈为首的使团一行十余人，昂首阔步走入殿中。那宇文扈年约四旬，面容瘦削，眼神锐利如鹰，嘴角习惯性地下撇，带着一股北地贵族特有的倨傲。他身后跟着的副使和随员，也个个身形彪悍，目光不善。

　　“北燕使臣宇文扈，参见大夏皇帝陛下。”宇文扈微微躬身，行的却是北燕的抚胸礼，礼节算不上恭敬。

　　他身后的使团成员也跟着行礼，动作整齐划一，隐隐带着一股军中煞气。

　　“贵使远来辛苦，平身。”慕容明端坐龙椅，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谢陛下。”宇文扈直起身，目光毫不避讳地扫过大夏群臣，最终落在了站在武官队列前列、身着侯爵冠服的林凡身上，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外臣奉我主陛下之命，特来与大夏重修旧好，共议边境安宁之事。”宇文扈开门见山，声音洪亮，“然，在议和之前，外臣有一事，不得不问，不得不争。”

　　来了，殿中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紧。

　　慕容明淡淡道：“贵使有何疑问，但讲无妨。”

　　宇文扈猛地抬手指向林凡，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的语气：“外臣要问的，便是这位新晋的忠献侯，林凡，林大人。”

　　他目光如刀，死死盯住林凡：“敢问林大人，你擅启边衅，屠戮我北燕盟友拜火教众，更在魔鬼城悍然杀害我北燕友人、大夏瑞王慕容清。此举，视两国邦交为何物？视我北燕为何物？莫非，大夏是欲与我北燕重启战端不成？”

　　这一顶“擅启边衅”、“悍然杀害”、“重启战端”的大帽子扣下来，如同惊雷炸响在太极殿。不少文官脸色都变了，窃窃私语声响起。

　　北燕果然拿瑞王之事发难了，而且直接将林凡的个人行为，上升到了两国关系的层面。

　　林凡面色不变，迎着宇文扈逼人的目光，上前一步，平静开口：“宇文使者此言差矣。”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中的杂音：“瑞王慕容清，勾结拜火邪教，阴谋叛乱，祸乱西域，证据确凿，乃我大夏钦犯。本官奉陛下密旨，缉拿国贼，乃是行使大周内政，何来‘杀害友人之说’？至于拜火教，聚众为乱，荼毒生灵，本官率军平叛，乃是替天行道，何来‘屠戮’之说？使者将我国逆贼称为贵国‘友人’，又将叛乱邪教称为‘盟友’，莫非……北燕朝廷，早已与这二者沆瀣一气，意图瓜分我大夏西域不成？”

　　林凡言辞犀利，反将一军。直接将问题提升到了北燕是否干涉内政、甚至意图分裂大夏的高度。

　　“你……你血口喷人！”宇文扈没料到林凡如此强硬且善于诡辩，气得脸色发青，“瑞王殿下乃大夏亲王，身份尊贵，即便有罪，也当由大周宗室议处，岂容你一个武德司鹰犬擅自杀害？此乃对我北燕的极大蔑视，至于拜火教，乃西域合法教派，你纵兵屠戮，手段残忍，人神共愤。我北燕身为西域邻邦，岂能坐视不理？”

　　他避开了“勾结”的指控，紧紧抓住“擅杀亲王”和“屠戮教众”两点不放。

　　“合法教派？”不等林凡开口，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站在殿侧客卿位置的苏浅雪，缓步走出。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凛然之气。

　　“宇文使者口中的‘合法教派’，可是指那以活人献祭、用邪术控制信徒、勾结逆王意图颠覆西域、更引动地火险些酿成滔天大祸的拜火教？”苏浅雪目光直视宇文扈，语气冰冷，“我苏浅雪，曾深陷其中，亲眼目睹其累累罪行。使者若不信，我可当场列出其十大罪状，桩桩件件，皆有据可查。敢问使者，如此邪教，在北燕，可算‘合法’？”

　　她曾是拜火教圣女，由她来揭露拜火教的罪恶，最具说服力。

　　宇文扈被问得一滞，他显然认得苏浅雪，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阴鸷：“哼，一个叛教之人，所言何足为信？谁知你是不是被大夏收买，在此污蔑。”

　　“污蔑？”苏浅雪冷笑一声，“魔鬼城地火喷发，生灵涂炭，千里焦土，此乃天灾，亦是人祸。若非林大人当机立断，引导地火泄入吞火口，今日西域恐已成人间地狱。此等功绩，在使者口中，竟成了罪过？莫非北燕乐见西域动荡，百姓流离失所？”

　　她言辞如刀，步步紧逼，将宇文扈逼得哑口无言，只能强词夺理：“巧言令色，无论如何，擅杀亲王，便是重罪，必须给我国一个交代。”

　　眼看争论陷入僵局，龙椅上的慕容明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好了。”

　　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慕容明目光平静地看向宇文扈：“宇文使者，瑞王慕容清谋逆之事，证据确凿，朕已下旨削其宗籍，昭告天下。林凡奉旨平叛，有功无过。至于拜火教，其为祸西域，事实俱在，不容狡辩。贵国若坚持将其视为‘盟友’，那朕，倒要问问拓跋翰皇帝，意欲何为？”

　　他直接点出了北燕皇帝的名字，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宇文扈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大夏皇帝态度如此坚决。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在“理”上占不到便宜，只能图穷匕见，拿出最后的筹码：

　　“陛下，即便瑞王有罪，拜火教该剿，但林凡行事酷烈，手段过激，已严重影响两国邦交。我主陛下闻之，甚为震怒，边境数十万将士，亦群情激愤。”

　　他顿了顿，图穷匕见：“若大夏不能严惩林凡，给我国一个满意的交代，以示和平诚意……那么，为了维护北燕的尊严与利益，我主陛下恐不得不重新考虑边境现状。届时，刀兵再起，生灵涂炭，责任，皆在大夏。”

　　赤裸裸的战争威胁。

　　殿中一片哗然，文官集团中不少人面露忧色，甚至有人将不满的目光投向林凡，仿佛他才是引发战端的罪魁祸首。

　　林凡心中冷笑，北燕果然还是这一套，武力讹诈。

　　慕容明眉头微蹙，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目光扫过下方群臣：“诸卿，以为如何？”

　　立刻有主和派的文官出列：“陛下，北燕兵锋正盛，此时不宜与其冲突。林大人虽有功于社稷，然其行事确有不妥之处，为顾全大局，不妨稍作……惩戒，以平息北燕之怒，换取边境安宁。”

　　“臣附议，两国交兵，非同小可，岂能因一人而轻启战端？”又有几人出列附和。

　　雷豹、狼贲等武将闻言，气得脸色铁青，却碍于朝堂规矩，不能轻易开口。

　　林凡看着那些主张“惩戒”自己的官员，心中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老臣以为，不可！”

　　众人望去，乃是枢密院副使，老将李纲。他须发皆白，却目光炯炯：“陛下，北燕狼子野心，觊觎我中原久矣。其所谓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今日我若退让，惩戒功臣，他日北燕必得寸进尺，索求无度。届时，我大夏威严何在？军心士气何在？唯有整军备战，示之以强，方可保边境太平。”

　　“李老将军所言极是！”兵部尚书也出列支持，“北燕若敢来犯，我边军将士，必让其有来无回。”

　　朝堂之上，主战主和两派顿时争论起来，吵作一团。

　　宇文扈看着大夏朝堂内部分歧，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慕容明看着下方的争论，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半晌，他再次抬手，制止了争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宇文使者，”慕容明看向宇文扈，语气依旧平静，“贵国的‘愤怒’，朕已知晓。但，林凡无罪，朕，不会惩处有功之臣。”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宇文扈脸色一沉：“陛下，这是执意要包庇此人了？难道就不怕……”

　　“怕？”慕容明打断了他，年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帝王的锐气与威严，“我大夏立国近百年，从不畏战，拓跋翰皇帝若想战，那便战。”

　　他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

　　“至于和谈……”慕容明话锋一转，“贵使既为和谈而来，朕，亦愿给和平一个机会。但和谈，需在平等之上。若贵国仍以兵锋相胁，那这和谈，不谈也罢。”

　　强硬，前所未有的强硬。

　　满朝文武，包括林凡在内，都震惊地看着龙椅上的年轻皇帝。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少年天子，已然成长为一位真正敢于直面强敌的君主。

　　宇文扈也被慕容明这突如其来的强硬震慑住了，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慕容明却已不再看他，对曹谨言道：“送北燕使臣回驿馆休息，和谈具体事宜，容后再议。”

　　这是直接端茶送客了。

　　宇文扈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能狠狠瞪了林凡一眼，带着使团成员，悻悻然地行礼告退。

　　朝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林凡走出太极殿，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太多暖意。皇帝虽然保下了他，态度强硬，但北燕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朝中的暗流也并未平息。

　　他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苏浅雪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陛下今日……不同以往。”

　　林凡点了点头，望着宫墙上方那片湛蓝的天空，低声道：“是啊，不同了。只是，这代价……”

　　他摸了摸左肩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没有再说下去。

　　北燕的刀已经亮出，而朝堂之内，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敌人，恐怕也要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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