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这肉它怎么分？

　　兰芷轩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像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雷阵雨，但留下的水洼和泥泞，却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干透。老皇帝那句“玩到底”，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死寂的皇宫上空，预示着真正的清算，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内外，暗流变成了明面上的惊涛骇浪。

　　首先倒霉的是司礼监副总管刘瑾。这个三皇子慕容骁在宫内的头号爪牙，在兰芷轩事件后，直接被老皇帝下旨锁拿，关进了由高无庸直接控制的内侍省诏狱。

　　据说没用半天功夫，这位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刘公公，就把知道的那点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包括如何勾结宗正府的人，如何收买九皇子身边太监，如何使用秘制毒香等等。供词直接指向了三皇子慕容骁和宗正慕容博。

　　紧接着，那位在兰芷轩对林凡出手的冷面御林军将领，也被革职查办，他麾下几个参与当晚行动的军官同样被清洗。御林军进行了一次不大不小的人事变动，几个位置换上了背景相对干净、或者更靠近高无庸（也就是皇帝）的将领。

　　动作快、准、狠！老皇帝虽然病体支离，但一旦出手，依旧展现出了铁腕和效率。他没有立刻动慕容骁和慕容博这两位重量级人物，而是先砍断他们的爪牙，清扫战场，稳扎稳打。

　　皇宫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人人自危，走路都不敢大声。那些曾经跟三皇子府或者宗正府走得近的太监宫女，更是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下一秒就被拖走。

　　林凡这个“护驾有功”的侍卫统领，地位却诡异地稳固了下来，甚至隐隐更有分量。老皇帝虽然没有再召见他，但高无庸私下里传了话，让他“安心当差，陛下心中有数”。他手下的侍卫们，看他的眼神也彻底变了，从之前的嫉妒排挤，变成了敬畏和信服。毕竟，能在那种死局里活下来，还得到陛下亲口肯定，这绝对不是一般人。

　　但这“安稳”，林凡却享受得心惊胆战。他知道，自己现在就像是站在台风眼里，四周狂风暴雨，暂时平静，只是因为更大的风暴还在酝酿。慕容骁和慕容博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的反扑只会更加疯狂。

　　果然，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林凡正在值房和衣而卧（他现在基本不敢脱衣服睡觉），窗户被极轻地叩响了。

　　林凡一个激灵坐起，握住了枕边的刀：“谁？”

　　“林统领，是我，徐渭。”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凡松了口气，打开窗户。徐渭像只狸猫一样溜了进来，依旧是那副青袍文士的打扮，但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亢奋。

　　“徐大人，这么晚了……”林凡疑惑地问。

　　“时机到了。”徐渭压低声音，眼中精光闪烁，“陛下已经掌握了关键证据，准备对三殿下和宗正府动手。但此事不宜大张旗鼓，需以雷霆手段，速战速决。”

　　林凡心里一紧：“需要我做什么？”

　　“明日早朝，陛下会称病不出，由内阁辅政。”徐渭语速很快，“届时，三殿下和宗正必定会有所异动。你的任务，是控制住宫禁，尤其是西华门和玄武门。没有陛下手谕或者东宫……呃，或者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特别是三殿下的蟠龙卫和宗正府的府兵，绝不能放一兵一卒进来。”

　　控制宫门，这是要关门打狗。林凡感觉血液流速都加快了：“末将领命！只是……蟠龙卫若强行闯宫……”

　　“放心！”徐渭自信地笑了笑，“陛下已有安排。京营节度使王将军，是可靠之人。届时他会率兵在宫外策应，弹压任何试图作乱的兵马。宫内，就看林统领你的了。”

　　京营也站队了？林凡暗暗吃惊，老皇帝果然留了后手。他重重抱拳：“徐大人放心，宫门在，林凡在。”

　　“好！”徐渭拍了拍林凡的肩膀，“事成之后，林统领便是擎天保驾的第一功臣，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说完，徐渭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林凡关上窗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脏怦怦直跳。终于要图穷匕见了，明天，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也包括他自己的。

　　他立刻起身，将雷豹、哑巴等绝对心腹秘密召来，下达了死命令。所有人取消轮休，全员戒备，秘密控制西华门和玄武门的钥匙和机关，在各处要害位置增派暗哨，准备弓弩火油等守城器械。整个御前侍卫系统，像一部精密的机器，在夜色中无声地高速运转起来。

　　这一夜，林凡彻夜未眠。

　　第二天，天色阴沉，乌云压顶。果然如徐渭所料，老皇帝没有上朝，由几位内阁辅臣在文华殿主持朝会。但诡异的是，三皇子慕容骁和宗正慕容博，竟然也都没有露面。

　　消息灵通的官员们已经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朝会上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各种流言在宫内宫外飞速传播。

　　林凡全身披挂，亲自坐镇西华门城楼。这里视野开阔，既能监控宫外动静，也能兼顾宫内。雷豹守玄武门，哑巴作为机动力量，随时策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宫外看似平静，但那种暴风雨前的压抑感越来越重。快到午时的时候，宫外远处突然传来了沉闷的号角声和隐约的喊杀声。

　　来了，林凡精神一振，按住刀柄，凝神望去。

　　只见通往西华门的官道上，烟尘滚滚，一支打着蟠龙卫旗帜的骑兵，正朝着宫门疾驰而来。人数大约有五六百骑，盔明甲亮，杀气腾腾。为首一将，金甲红袍，正是三皇子慕容骁。他果然狗急跳墙，想要强行闯宫。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喧哗声，一支规模稍小、但装备同样精良的府兵队伍，打着宗正府的旗帜，朝着玄武门方向冲去，是慕容博的人。

　　“全军戒备，弓弩上弦，没有本统领命令，擅闯宫门者，杀无赦。”林凡站在城头，声嘶力竭地大吼。

　　城墙上的侍卫们紧张地握紧了兵器，弓弩手将箭矢对准了越来越近的蟠龙卫。

　　慕容骁冲到宫门前百余步处，勒住战马，抬头看着城楼上的林凡，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杀意和怨恨：“林凡，你这乱臣贼子，勾结阉党，挟持父皇。速速打开宫门，迎本王入宫护驾，否则，踏平宫门，鸡犬不留。”

　　林凡冷笑一声，朗声道：“三殿下，陛下安好，正在宫中静养。你无旨擅调兵马，冲击宫禁，才是真正的谋逆。本统领奉旨守宫，绝不会让你踏入一步。识相的，立刻下马受缚，向陛下请罪。”

　　“冥顽不灵！给本王杀！”慕容骁彻底撕破脸，马鞭一挥，下令攻城。

　　数百蟠龙卫骑兵下马，举起盾牌，扛着简易的云梯，如同潮水般涌向宫门。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城头射下，惨叫声顿时响起。

　　然而，蟠龙卫是精锐，顶着箭雨，竟然很快冲到了宫门下，开始架设云梯，猛攻城门。

　　“滚木礌石！火油！给我砸！”林凡亲自指挥，将早已准备好的守城器械倾泻而下。

　　宫门处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不断有蟠龙卫士兵被砸落、烧焦，但后续者依旧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城门被撞得咚咚作响，摇摇欲坠。

　　林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西华门守军只有两百多人，面对数倍于己的精锐，压力巨大。他不断张望宫外，京营的援军怎么还不到？

　　就在宫门即将被攻破之际，

　　“呜——呜——呜——”

　　低沉雄浑的牛角号声，从蟠龙卫的后方响起。紧接着，大地开始震动，只见官道尽头，出现了黑压压的步兵方阵，打着京营的旗帜，如同钢铁城墙般，朝着蟠龙卫的背后碾压过来，人数远超蟠龙卫。

　　“京营！是京营的兵马！”

　　“我们被包围了！”

　　攻城的蟠龙卫顿时阵脚大乱，陷入了前后夹击的困境。

　　慕容骁看着后方出现的京营大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他嘶声怒吼：“王坚，你敢背叛本王？”

　　京营主将王坚骑在马上，面无表情，挥手下令：“三皇子慕容骁，宗正慕容博，勾结作乱，冲击宫禁。奉陛下密旨，捉拿叛党，降者免死，抵抗者，格杀勿论。”

　　“杀——！”京营士兵发出震天的怒吼，发起了冲锋。

　　腹背受敌的蟠龙卫彻底崩溃，有的跪地投降，有的四散奔逃，还有少数负隅顽抗的被当场格杀。慕容骁在亲兵的拼死保护下，试图突围，但很快就被京营士兵团团围住，如同困兽。

　　与此同时，玄武门方向的战斗也迅速结束。宗正府的府兵本来就不多，面对雷豹的顽强抵抗和京营的及时赶到，很快就被击溃，慕容博本人据说在乱军中被生擒。

　　一场看似凶险的宫廷政变，在老皇帝的精心布局和绝对的实力碾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扑灭了。从发动到结束，不到两个时辰。

　　当林凡看着慕容骁像死狗一样被京营士兵拖走，看着宫门外满地的尸体和跪地求饶的叛军，他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感觉浑身虚脱，差点瘫倒在城墙上。

　　赢了……他们赢了。

　　皇宫的大门缓缓打开，高无庸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宣布陛下旨意：逆党已平，宫禁解除，各司其职，不得慌乱。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京城。三皇子慕容骁、宗正慕容博图谋造反，已被擒获。朝野震动，人心惶惶，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接下来的几天，是血腥的清算。三皇子党和宗正府的势力被连根拔起，大批官员被革职查办，投入大牢。菜市口天天都在杀人，血水流淌了几天都未干涸。京城上空，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林凡作为“护宫有功”的首要功臣，得到了丰厚的赏赐，金银绸缎，田庄宅邸，络绎不绝地送到他的新府上（皇帝赏的）。他正式成了京城新贵，炙手可热。每天前来拜访、巴结的官员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但林凡却高兴不起来。他看着那些堆满库房的赏赐，看着那些谄媚的笑脸，心里只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和寒意。这场权力的游戏，太过残酷。昨天还高高在上的皇子和王爷，今天就成了阶下囚，生死不由己。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下面垫着的，是无数的白骨。

　　他更加小心谨慎，除了必要的公务，几乎闭门谢客，对外一律称伤需要静养（他胳膊上的伤也确实没好利索）。

　　这天傍晚，徐渭再次来访，这次是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来的，脸上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

　　“林统领，哦不，现在该叫林侯爷了（老皇帝额外赏了个虚衔的侯爵），恭喜恭喜啊！”徐渭拱手笑道。

　　林凡把他请进书房，屏退左右，苦笑道：“徐大人就别取笑我了。这侯爷当着，心里可不踏实。”

　　“有何不踏实？”徐渭悠然品茶，“逆党已除，朝局初定，林侯爷简在帝心，正是大展宏图之时。”

　　“逆党……真的除尽了吗？”林凡若有所指地问。慕容骁和慕容博是倒了，但他们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真的能一扫而空？还有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东宫”，在这次事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老皇帝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徐渭放下茶杯，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凡：“树大根深，难免有枯枝败叶残留，慢慢清理便是。至于将来……陛下圣心独运，自有安排。林侯爷只需记住，你如今已是国之栋梁，这擎天保驾的功劳，谁也抹杀不了。该是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该我的？林凡心里嘀咕，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些黄白之物和高官厚禄。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最好还能有点小自在。可这话没法跟徐渭说。

　　“徐大人，那个……小草姑娘，现在可还安全？”林凡换了个话题，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之一。慕容骁倒台，但小草的特殊身份，依然是颗定时炸弹。

　　徐渭笑了笑：“林侯爷放心，那孩子现在很安全。陛下已有安排，待局势彻底稳定，会给她一个妥当的归宿。”

　　妥当的归宿？林凡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再多问。

　　送走徐渭，林凡独自站在庭院中，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似乎过去了，京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他知道，水面下的暗流永远不会停止。权力的蛋糕被重新切割，新一轮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他这个因为运气和拼命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侯爷”，在这新的牌局里，又能扮演什么角色？是继续当一把锋利的刀，还是……想办法跳出这棋盘？

　　林凡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的统领腰牌，感觉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这肉是分到手了，但怎么吃，会不会噎着，还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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