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余波暗涌

　　崔明远这棵参天大树一倒，砸起的可不光是尘土，还有满地乱爬的虫豸和空出来的肥缺。

　　菜市口砍崔明远脑袋那天，人山人海，比看大戏还热闹。老百姓才不管什么宰相不通敌，他们就知道，这老小子勾结北燕，害死了不少边境的兵，该杀。血溅起来老高，不少人拍手叫好。

　　可这喊好声传进宫里，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慕容明，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他亲手下旨杀了自己的老师，一个曾经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的人。虽然崔明远罪有应得，但那毕竟是他熟悉了这么多年的面孔。他偷偷看了看站在百官前列，面色平静的林凡，心里头一次对这位“林爱卿”生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有依赖，有感激，但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林爱卿的手段，太厉害了。

　　朝堂之上，更是暗流涌动。

　　崔明远的相位空了出来，底下多少人眼睛都绿了。以前被崔党压得喘不过气的“清流”们蠢蠢欲动，以前依附崔明远的官员则惶惶不可终日，拼命想找新靠山。而之前若即若离的中间派，比如那个滑不溜手的孙阁老（虽然指证崔明远有功，暂时保住了位置，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完了，秋后算账是迟早的事），更是夹起尾巴做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这朝堂，是武德司林凡说了算。他虽然没坐上宰相的位置，但那权势，比宰相还吓人。

　　武德司衙门，如今成了京城最热闹的地方，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每天来“汇报工作”、“请示方略”的官员排成长队，送的拜帖和礼单堆起来能当桌子使。

　　“侯爷，吏部张侍郎求见，说是关于几个州府官员考核的事儿……”

　　“侯爷，工部李员外郎在外面候着，想请示一下黄河堤坝修缮的款项……”

　　“侯爷，安国公府又派人送帖子来了，请您过府饮宴……”

　　王狗剩忙得脚不沾地，一边筛选着求见的人，一边对着那些贵重的礼物流口水又不敢收，还得赔着笑脸把人都打发走，累得舌头都快打结了。

　　“侯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咱这衙门快成菜市场了！”王狗剩苦着脸对正在批阅文书的林凡抱怨。

　　林凡头都没抬，笔下不停：“怎么？收礼收累了？”

　　王狗剩吓了一跳，赶紧表忠心：“哪能啊侯爷，俺可是牢记您的吩咐，一针一线都没敢收。就是……就是这人太多了，烦得很。而且，俺看那帮文官，嘴上说得天花乱坠，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骂咱们呢。”

　　林凡放下笔，揉了揉手腕。他当然知道现在的局面。扳倒崔明远，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把他架在了火上烤。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盼着他出错，盼着他得意忘形。

　　“告诉他们，本侯伤病未愈，需要静养，衙门里一切公务，按旧例交由各部处理，重大事项，直接呈报内阁和陛下决断。”林凡淡淡地说，“至于那些宴请，一律回绝。就说本侯医嘱，需清淡饮食，忌酒肉。”

　　他这是以退为进，刻意低调，避免成为众矢之的。权力这东西，抓得太紧，反而容易从指缝溜走，有时候松松手，效果更好。

　　“那……咱们就真不管了？”王狗剩有些不甘心。

　　“管，当然要管。”林凡眼神深邃，“但不是这么个管法。狗剩，你挑几个机灵可靠、识文断字的兄弟，不用多，三五个就行，想办法塞到吏部、户部、兵部这些要害衙门的中下层位置上去，不需要他们掌权，只要能听到风声，看到动向就行。”

　　他这是要布下自己的眼线，掌握朝堂的脉搏，而不是事事冲到前头，惹人忌惮。

　　“明白！俺这就去物色人选！”王狗剩眼睛一亮，这活儿他爱干。

　　“还有，”林凡叫住他，“之前跟着咱们去北境，立了功又残了、死了的弟兄，抚恤一定要发放到位，家里有困难的，武德司暗中接济，不能让弟兄们寒心。尤其是……雷豹和哑巴他们。”

　　提到雷豹和哑巴，林凡眼神一黯。雷豹断后重伤，虽然捡回条命，但一条胳膊算是废了，以后怕是很难再上阵冲杀。哑巴更是几次冒险潜入北境，身体损耗极大，都在将养。

　　“侯爷放心！俺亲自盯着，绝亏待不了兄弟们！”王狗剩拍着胸脯保证。

　　林凡的低调策略，确实让一些想趁机巴结或者抓他把柄的人无处下手。但权力的真空，总得有人填补。

　　几天后，小皇帝慕容明在乾元殿召集重臣，商议由谁暂代宰相之职，主持内阁事务。

　　几个资格老的官员跃跃欲试，互相之间眼神交锋，就差没当场吵起来。

　　小皇帝被他们吵得头疼，下意识地就想问林凡：“林爱卿，你以为……”

　　林凡却抢先一步出列，躬身道：“陛下，宰相之位，关乎国本，需德高望重、经验丰富之臣方可胜任。臣年少资浅，又乃武将出身，于此实在不敢妄言。一切但凭陛下圣心独断，无论陛下择定何人，臣必当尽心竭力，辅佐朝纲。”

　　他这话说得漂亮，既表明了自己不插手宰相人选的态度，又显示了对皇帝的绝对服从。

　　小皇帝愣了一下，看着林凡诚恳（至少表面上是）的表情，心里那点芥蒂倒是消散了不少，反而觉得林爱卿果然懂事，不揽权，是个纯臣。

　　最终，在小皇帝的乾纲独断（主要是询问了几个皇室宗亲和老牌勋贵的意见后），由一位年近七十、性格温和、资历极老但没什么实权的大学士暂领相职，说白了就是个过渡的摆设。

　　这个结果，让很多摩拳擦掌的人大失所望，但也让不少人松了口气——至少，没让林凡的势力进一步膨胀。

　　然而，就在朝堂注意力都被宰相空缺吸引的时候，一封来自北境的密报，再次被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林凡的案头。

　　送信的是哑巴手下一个侥幸从黑山营地生还的斥候。

　　“侯爷，这是哑巴大哥昏迷前，让俺务必带给您的……”那斥候身上也带着伤，声音虚弱。

　　林凡接过密报，展开一看，眉头瞬间拧紧。

　　信上说，北燕败退后，并未完全远离边境，其主力收缩到了更北的草原深处，动向不明。但哑巴带着几个兄弟，冒险尾随侦查，发现在黑山山脉更北的隐秘山谷中，似乎又有新的、小规模的聚集活动，而且……看到了疑似打造器械的烟火。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追踪过程中，截杀了一支北燕的小队，从带队的一个百夫长身上，搜出了一封用北燕文写的密信。信的内容经过懂北燕文的人翻译，大意是：……“孤狼”虽折，然“暗影”犹存……王庭已遣“血鹰”南下，伺机而动，务必配合，再图大计……

　　“暗影”？“血鹰”？

　　林凡捏着密报，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崔明远这头“孤狼”是宰了，但北燕的渗透，远未停止，还有一个“暗影”潜伏在暗处。而且，北燕王庭又派来了更凶狠的“血鹰”。

　　他仿佛能看到，北境的天空上，新的阴云正在汇聚。而京城的朝堂，却还在为权力的分配争得面红耳赤。

　　“知道了，你下去好好养伤。”林凡对那斥候温和地说了一句，等他离开后，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走到巨大的北境地图前，目光落在黑山以北那片广袤而陌生的区域。

　　“暗影……血鹰……”他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充满杀意的代号。

　　看来，北燕人输得不服气啊。

　　也好。

　　林凡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这把刀，正好还没杀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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