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血色烙印

　　电磁迷雾中的对抗持续了整整一夜，又蔓延至第二个白天。

　　我们像钉子一样铆在观测点里，依靠高浓度咖啡和意志力强行支撑。大脑在超负荷运转，眼睛因长时间紧盯屏幕而布满血丝，耳朵里除了耳鸣，似乎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我们成功预警了数次渗透企图，干扰了多轮炮击引导，甚至侥幸发现并引导防空火力击落了两架试图超低空突防的隐身无人机。但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设备多次过载烧毁，备用电源耗尽，每个人都到了生理和心理的极限。

　　然而，敌人的攻势并未减弱，反而越发疯狂。

　　他们似乎不惜代价，也要撕开一道口子！

　　第二天黄昏，雨又下了起来，能见度极低。指挥部命令我们小组后撤休整，由另一组接替，我们几乎是被战友搀扶着，踉跄地离开那个充满了焦糊电子元件味道和汗臭的闷热工事。

　　就在我们沿着泥泞的交通壕，即将撤回相对安全的二线阵地时，异变陡生！

　　尖锐的呼啸声毫无征兆地撕裂雨幕，由远及近！

　　“炮击！卧倒！”

　　带队的班长声嘶力竭地大吼！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让我们瞬间扑倒在泥水之中！

　　“轰！！！”

　　“轰隆！！！”

　　地动山摇！剧烈的爆炸就在我们周围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接连炸响！泥土、碎石、断木如同暴雨般砸落下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崩塌、轰鸣！灼热的气浪混合着硝烟和血腥味，粗暴地灌入鼻腔和喉咙！

　　我被震得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耳朵里只剩下高频的尖鸣。

　　泥水糊住了眼睛，呛进了嘴里。

　　“咳咳……快！清点人数！有没有人受伤？！”

　　班长的声音在爆炸间隙嘶哑地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我挣扎着抬起头，抹开脸上的泥水，试图看清周围！交通壕被炸塌了一段，硝烟弥漫……

　　“小王！小王不见了！”

　　一名战士带着哭腔喊道。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小王，那个总是笑呵呵、家里刚给他寄了老家特产的通信兵！

　　“在那边！塌方下面！”有人指着壕沟外侧一处刚被炸出的弹坑。

　　几乎没有犹豫，我和距离最近的几名战友立刻爬出交通壕，冲向那个还在冒着青烟的弹坑。

　　小王大半个身子被炸塌的泥土和石块埋住了，满脸是血，一条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但他似乎还有意识，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呻吟。

　　“快！救人！”我们疯狂地用手刨着泥土和石头。

　　就在我们快要将他挖出来的时候，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声，再次从天边传来！

　　“炮击！又来了！快隐蔽！”

　　观测哨凄厉的警告通过单兵电台响起！但这一次，太近了！太快了！根本无处可躲！

　　“卧倒！”

　　我只来得及嘶吼一声，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护住近在咫尺的小王。

　　然而，就在我扑过去的瞬间，旁边一个身影比我更快！是那个总是沉默寡言、格斗课上被我摔趴下过的赵猛（另一个同名的士官）！他如同猎豹般猛地将我和小王一起撞开，用自己的整个后背，迎向了爆炸袭来的方向！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团炽热的火光在他身后猛然绽放！看到他身体猛地一震……看到无数细小的、灼热的金属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撕裂了他的战术背心，嵌入他的躯体。

　　看到他回过头，看了我们一眼，那双平时总带着点桀骜不驯的眼睛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和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在说“这下扯平了”的意味！

　　然后……巨大的冲击力将我们三人再次掀飞！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劈头盖脸地溅了我满满一脸，甚至溅进了我的眼睛！世界，瞬间变成了一片粘稠的、无法化开的、令人窒息的……血红！鼻腔里，是浓烈到极致的、带着铁锈味的血腥气，几乎让人呕吐……

　　耳朵里，除了爆炸的余响，似乎还能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可怕声音！

　　我重重摔在泥水里，挣扎着抬起头，透过眼前那片模糊的血红，看到赵猛就倒在我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他的后背……已经一片模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鲜血汩汩地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泥浆！他抽搐了一下，再也不动了！那双刚刚还看过我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着灰红色的天空！

　　“赵猛！！！”我听到自己发出一种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嘶哑绝望的嚎叫。

　　周围的枪炮声、呼喊声、爆炸声仿佛都消失了。

　　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那片血红，和倒在血泊中那个刚刚还用生命保护了我们的战友。

　　后续发生了什么，我记忆模糊。

　　只记得有人把我拖拽进掩体，记得医护兵拼命地对赵猛进行徒劳的抢救，记得自己像个木头人一样被按着处理脸上和手臂上的擦伤，记得那粘稠的、带着体温的鲜血一直糊在脸上，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战斗结束后，我被强制送回了后方营地。

　　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那片血红的颜色，那浓烈的血腥味，却像最顽固的病毒，深深植入了我的大脑，日夜不停地循环播放！我开始失眠，一闭上眼就是爆炸和赵猛倒下的画面！

　　任何突如其来的声响——关门声、喊口号声、甚至炊事班剁馅的声音——都会让我惊跳起来，冷汗直流！食欲急剧下降，看到红色的、粘稠的食物就会反胃作呕！情绪变得极不稳定，时而麻木，时而暴躁易怒，无法集中注意力！

　　我患上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部队立刻安排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对我进行干预和治疗！我被迫暂时离开战斗岗位，进行休养！那是一段极其黑暗和艰难的日子！我仿佛被困在那片血色的交通壕里，怎么都走不出来！

　　愧疚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他要用他的命换我的命？妈妈得知消息后，差点崩溃，不顾一切地想要来看我，被我强硬地拒绝了，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副样子。

　　林薇和秦朗时常来看我，陪我说话，但我常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们的话语毫无反应！

　　心理治疗的过程痛苦而漫长……需要一次次被迫回忆、讲述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需要重新面对那种极致的恐惧和痛苦！我抗拒，我愤怒，我崩溃大哭！

　　但在医生耐心的引导和战友们不离不弃的陪伴下，那片凝固的血色，似乎开始一点点缓慢地松动。

　　我开始能断断续续地睡上一小会儿， 开始能勉强吃下一些清淡的食物， 开始能在听到巨大声响时，只是心跳加速，而不是失控惊跳。

　　半年后，我才逐渐从最严重的症状中恢复过来！虽然偶尔还会做噩梦，对血腥场面依旧敏感，但至少，我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人了！我站在军容镜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和坚韧的女军官！

　　爸爸，赵猛的血，没有白流！它用一种最残酷的方式，给我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战友”二字的重量，理解了军人荣耀背后那沉甸甸的牺牲……

　　这场漫长的心理战，我打赢了！带着伤痕，带着烙印，我准备再次回到我的位置上去！因为我知道，那是我，也是赵猛，以及无数牺牲的战友们，共同守护的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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