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父辈的旗帜

　　陈铁山那句“我欠你父亲一条命”，像一口被敲响的古钟，余音在我心头震荡不息，彻夜未眠！

　　父亲风纪元的形象，在我记忆里一直是模糊的，是照片上穿着军装的英俊青年，是妈妈口中“因公牺牲”的四个字，是童年缺失的那份陪伴……而此刻，因为陈铁山，父亲的形象骤然变得具体、沉重，甚至带着血与火的灼热气息。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没有去康复中心，而是去了李叔叔那里！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父亲，关于陈铁山，关于那段被尘封的过往。

　　李叔叔似乎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

　　他泡了两杯浓茶，氤氲的热气在书房里升腾……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长辈的慈爱，也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复杂。

　　“你都知道了？”他叹了口气，问道。

　　“陈铁山叔叔告诉我，我父亲救过他的命。”

　　我直接说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李叔叔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年代。

　　“那不是一次正式记录在案的任务！”

　　李叔叔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回忆特有的质感，“是在西南边境，一次高度保密的跨境缉毒行动……你父亲风纪元，还有铁山，他们都是突击队的成员。”

　　“行动中了埋伏，对方火力很猛。”

　　“铁山为了掩护队友，位置暴露，被对方的狙击手盯上了…千钧一发的时候，是你父亲猛地扑过去，把他推开……子弹，打穿了你父亲的肺部……”李叔叔的声音哽了一下，他端起茶杯，手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我们拼死把他抢回来，但……没救过来。”

　　书房里陷入死寂，只有茶杯边缘磕碰的细微声响。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我能想象出那个画面，炮火，硝烟，父亲义无反顾扑出去的身影，还有陈铁山那双充满痛苦和愧疚的眼睛。

　　“铁山他……从那以后就变了。”

　　李叔叔继续说道，语气沉重，“他本来是最出色的尖兵，前途无量！”

　　“但你父亲牺牲后，他主动要求调离了突击队，后来因为旧伤复发，也提前退役了……他觉得自己不配再留在那里，不配拥有你父亲用命换来的生机！他退役后，就回了宁川老家，一直很低调，我们这些老战友想帮他，他都拒绝了。”

　　“他说，他得用自己的方式……赎罪，也是守护。”

　　原来如此！

　　陈铁山这些年来的沉默、孤僻、以及对我们母女近乎偏执的守护，都有了最残酷也最合理的解释……那不是爱，那是一份沉甸甸的、用生命刻下的债，一份他准备用余生去偿还的诺言。

　　“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我声音沙哑地问。

　　“你父亲的牺牲，涉及到一些敏感因素，当时有保密要求。而且……”

　　李叔叔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怜悯，“铁山那性子，他觉得自己没脸面对你们！他只想在暗处，确保你们平安……这次赵黑子的事情，估计是把他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不现身。”

　　我低下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滴在紧握的双手上。

　　为父亲年轻生命的逝去，为陈铁山背负半生的沉重枷锁，也为这跨越了二十多年、依旧滚烫的战友情谊。

　　“月桐！”李叔叔的声音温和下来，“你父亲是个英雄，铁山也是！他们那一代人，有他们的信念和担当。你不需要背负什么，好好生活，照顾好你妈妈，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从李叔叔家出来，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李叔叔的话，还有陈铁山那双沉默而坚定的眼睛！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个街心公园，坐在了昨天陈铁山坐过的那个长椅上。夕阳的位置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珍藏已久的、已经有些泛黄的照片。

　　那是父亲穿着军装，和几个战友的合影，其中就有年轻时的陈铁山，他们勾肩搭背，笑得灿烂飞扬，眼神清澈而充满力量。那是属于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热血年代。

　　我的手指轻轻拂过父亲年轻的脸庞，拂过陈铁山那时还未染风霜的笑容……莱芒湖的伤，让我失去了握枪的稳定，但此刻，我仿佛触摸到了一种更深沉、更坚韧的力量。

　　那是父辈的旗帜，是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信念与守护。

　　我不知道在原地坐了多久，直到暮色再次降临！

　　回到家时，饺子馆已经打烊，妈妈正在厨房里收拾。

　　听到我回来，她探出头，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桐桐，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我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带着油烟味却无比温暖的肩膀上。妈妈身体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轻轻拍着我的手背……

　　“怎么了？是不是训练太累了？”

　　“妈妈……”我闷闷地说，“我今天……去看了李叔叔。”

　　妈妈的动作顿住了！

　　“我知道了爸爸的事，还有……陈铁山叔叔的事。”我轻声说。

　　妈妈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转过身，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她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她伸手，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我的头。

　　“都过去了，孩子！”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你爸爸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陈叔叔他也是个苦命人，别怪他。”

　　我用力地点点头。

　　这一刻，横亘在我心中许久的某些块垒，仿佛悄然松动、消融了！对过往的怨怼，对自身无力的不甘，似乎都在父辈那沉重而光辉的旗帜下，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和解与归宿。

　　我知道，未来的路依然会有风雨，我的右手依然需要漫长的康复，生活的难题也不会消失。

　　但我知道，我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的身后，站着母亲，站着雷玥、林薇这样的战友，站着李叔叔这样的长辈，更站着父亲和陈铁山叔叔那样，用生命和信念铸就的、沉默而巍峨的靠山……

　　父辈的旗帜，或许我已无法亲手高举，但它猎猎作响的风声，将永远回荡在我的血脉里，指引我前行。

　　夜色温柔，灯火可亲！

　　我挽起袖子，对妈妈说：“妈，我来帮您洗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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