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暖阳之下

　　时间如同一条沉静而坚定的河流，裹挟着生活中细微的沙砾，与偶尔闪光的金屑，平稳地向前流淌！妈妈的康复进程，似乎也进入了、这样一段相对平缓却持续向好的航道。

　　那些惊心动魄的崩溃与巨大的退缩，渐渐变成了、记忆相册里，逐渐泛黄的一页，取而代之的，是日复一日、看似寻常却弥足珍贵的进步。

　　阳台上的花草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越发繁茂葱茏。

　　那盆西洋杜鹃开败了一茬，又鼓足了花苞酝酿着下一次的绽放；雏菊天真烂漫地舒展着花瓣，仿佛不知忧愁为何物；几盆多肉更是胖得惹人喜爱，肥厚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像是储存了满满的能量。

　　妈妈与它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浇水、施肥、修剪、松土……

　　这些重复而宁静的动作，仿佛具有某种疗愈的魔力，将她内心的褶皱一点点熨帖平整！她待在阳台时，周身的气息是安宁的，甚至偶尔，会对着某一株新发的嫩芽、或一朵悄然绽放的小花！

　　流露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微笑。

　　家里的氛围也随之变得更加松弛和温暖。

　　妈妈的话依然不多，但她不再像惊弓之鸟般，回避我们的视线和交谈！

　　吃饭时，她会安静地听我们聊天，当王姨说起店里某个熟客的趣事，或是小雅姐叽叽喳喳的，讲述公司里的见闻时，她虽然大多时候只是听着，但眼神不再是空洞的游离，而是带着一种平静的专注！

　　有时，听到有趣处，她的嘴角会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一下，那弧度清浅得如同蜻蜓点水，却真实地映照出她内心冰层、进一步消融的迹象。

　　陈铁山依旧是隔天来一次，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钟摆！

　　他与妈妈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新的、微妙的默契。

　　他不再因为她的存在，而显得过分手足无措，妈妈也不再因为他的到来、而显露出明显的紧张！有时，他在阳台外检查线路，妈妈就在阳台内安静地浇花，两人之间隔着一扇玻璃门，各自忙碌，互不打扰……

　　空气中流淌的不再是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彼此接纳后的平和！

　　他甚至会在修理完某个物件后，状似无意地对王姨提一句：“王姐，我看星妍同志……那盆茉莉好像有点招虫子啊，回头我带点不伤花的药过来。”

　　或是 “阳台那个晾衣架的螺丝有点松了，我紧过了！”

　　“王姐，你跟星妍同志说一声，放心用。”

　　他的关心，依旧笨拙地包裹在、朴实的言语和行动里，通过王姨这个“中转站”传递过来……而妈妈在听到这些转达时，不再是无动于衷或面露抗拒，她会极轻地“嗯”一声，或者点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这种间接的、保持距离的交流方式，对于现阶段的他们而言，反而是最舒适和安全的。

　　又是一个周末的下午，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王姨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提议道：“星妍，月桐，我看今天天气真不错，咱们包点饺子吧？好久没一起动手了……就包你上次说的……想吃的，荠菜猪肉馅儿的，怎么样？”

　　妈妈正在翻看一本旧相册，闻言抬起头，目光从那些泛黄的照片上移开，落在王姨热情洋溢的脸上……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确认这个提议，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没有犹豫，没有挣扎，只是一个平静的“好”字！

　　这简单的回应，却让王姨和我相视一笑，心中充满了欣慰……主动参与家庭活动，对于妈妈来说，是重建生活秩序和情感连接的重要一环。

　　我们一起去了附近的菜市场。

　　这一次，妈妈的表现比上次又从容了些许！

　　她依旧紧紧跟着王姨，依旧不太抬头看周围熙攘的人群，但当她熟悉的摊主老李，笑着跟她打招呼“星妍又来买菜啊？”时，她不仅点了点头，还努力地回了一个几不可闻的“哎”字。

　　虽然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让老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连声说：“好好好，这就给你们挑最新鲜的荠菜！”

　　买完菜回家，妈妈没有像上次那样只是旁观，而是主动系上了围裙，和王姨一起进了厨房……她负责清洗荠菜，王姨处理猪肉和和面！厨房里很快就响起了有节奏的剁肉声、水流声。

　　以及两个女人偶尔低低的交谈声。

　　“星妍，这荠菜洗得真干净嘿……”

　　“嗯！”

　　“水好像有点凉，你别碰太久，知道吗！”

　　“没事儿……”

　　我坐在客厅里，听着厨房传来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声响，看着妈妈在厨房里忙碌的、微微弯着的背影，心中被一种巨大的安稳感和幸福感填满！这一幕，普通得如同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日常。

　　却是我在过去那段灰暗日子里，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饺子很快包好了，一个个胖乎乎、元宝似的摆满了几个盖帘。

　　水烧开了，白色的蒸汽氤氲着升腾，带着面皮和馅料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妈妈站在灶台边，看着王姨将饺子下锅，用勺子轻轻推动，防止粘底！她的侧脸，在蒸汽中显得有些朦胧，但眼神是平和的，甚至带着一丝专注。

　　吃饭的时候，妈妈默默地吃着饺子，她吃得很仔细，偶尔会抬头看看我们。

　　当小雅姐因为吃到一个，包了硬币的“幸运饺子”、而兴奋地欢呼时，妈妈看着她，嘴角也清晰地弯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那不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牵动，而是一个持续了几秒钟的、真实的、带着暖意的微笑。

　　王姨看到了，在桌子底下用力捏了捏我的手，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水光。

　　我回握住她的手，心中一片滚烫！

　　我知道，妈妈正在以她自己的速度和方式，一点点地重新拥抱生活，重新连接这个世界……那些曾经的创伤和恐惧，或许永远不会完全消失，但它们正在被这些日常的、温暖的、充满烟火气的瞬间慢慢覆盖、稀释！

　　就像阳台上的那些花草，经历过严冬的摧折，只要根还在……只要给予足够的阳光、水分和耐心，就总能重新焕发出生机，长出新的枝叶，开出新的花朵来！

　　晚饭后，妈妈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又在阳台坐了一会儿。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将云彩、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也给她和那些花草，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静静地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陈铁山今天下午来过了，修理了厨房一盏、有些接触不良的灯，又默默地把阳台那盆，生虫的茉莉仔细喷了药！此刻，他早已离开，但他留下的那份无声的守护，似乎也融入了这暮色之中，成为这安宁画面的一部分。

　　我走到阳台门口，没有进去打扰她。

　　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个曾经佝偻、单薄、仿佛随时会破碎的背影，如今看起来，坚实了许多，也温暖了许多。

　　冰封的河流，已然解冻！

　　虽然水流尚且平缓，甚至在某些角落还有未曾融化的冰凌，但春水已然开始流动，带着不可阻挡的、奔向远方的生命力。

　　妈妈她，真的在好起来了！

　　不是一蹴而就的奇迹，而是在这一点一滴的日常里，在每一次微小的尝试、每一次平静的接纳……每一个暖阳下清浅的微笑中，积累起来的、实实在在的好转！

　　夜色渐深，星星开始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闪烁。

　　妈妈从阳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倦意，却也有着一种，活动后的满足与平和。

　　她看了看我和王姨，轻声说：“我洗漱休息了。”

　　“好，早点睡。”

　　我和王姨异口同声地说。

　　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长，那影子不再显得脆弱和飘忽，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落地生根般的稳定。

　　我知道，漫长的寒冬正在真正地成为过去！

　　春天，不仅住进了我们的家里，住进了妈妈的心里，更化作了一道持续而温暖的微光，照亮了我们前行的每一步路……这道光，源于妈妈自身不屈的生命力！

　　源于王姨无微不至的照料，源于陈铁山沉默的守护，也源于我们所有人，不放弃的爱与陪伴。

　　它不耀眼，不炽烈，却足够温暖，足够坚定，足以驱散一切阴霾，引领着我们，走向更加明亮、更加充满着希望的未来！

　　而这暖芒，必将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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