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丘狐影·古寺残灯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潮水中载沉载浮。

　　陆林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撕裂的破布，每一寸筋骨都在哀嚎，毒素带来的麻痹与灼烧感交替侵袭着残存的神经。法力枯竭，与本命桃木剑的联系被强行切断带来的灵魂撕裂感，更是雪上加霜。他仿佛在向着无尽的深渊不断坠落。

　　就在他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之际，一股清凉中带着些许温润妖异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渗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这气息并非青木长生诀的醇和生机，也非神霄雷法的至阳刚烈，而是一种……带着魅惑与灵动，却又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某种平衡的力量，正在极其缓慢地抚平他肉身的创伤，中和着豺妖的剧毒。

　　是谁？

　　他用尽残存的神念，试图感知外界。模糊中，他似乎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身躯支撑着他，在崎岖的山林中艰难移动。鼻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似兰非兰的异香。

　　不知过了多久，移动停止了。他被轻轻放在一处干燥的、铺着柔软干草的地方。那清凉的妖力依旧在持续输送，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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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陆林再次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残破的穹顶，蛛网密布，月光从破败的窗棂和屋顶的漏洞筛落，映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他躺在一座废弃古佛的脚边，身下垫着厚厚的干草。篝火在不远处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勾勒出一个坐在火堆旁的窈窕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少女，看去年纪不过二八，容颜娇媚绝伦，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自带三分天然风情，然而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与她外貌不符的疲惫与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她身后，一条毛茸茸的、色泽火红的狐狸尾巴无意识地轻轻摆动着。

　　狐妖！一位修为至少在练虚合道后期的狐妖！

　　陆林心中猛地一紧，下意识想运转法力，却引动了体内严重的伤势，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乌黑的血沫。

　　“呀！你醒了？” 红衣狐妖闻声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但立刻又收敛起来，带着几分戒备，挪到离他稍远一点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别乱动，你伤得很重。那、那豺妖的毒很麻烦，我暂时只能压制，还没法完全清除。”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却带着点初入江湖的青涩和强装出来的镇定。

　　陆林强忍剧痛，沙哑着开口，声音如同破风箱：“是……是你救了我？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他目光扫过四周，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寺，佛像蒙尘，断壁残垣，显然早已没了香火。“这里是？”

　　“我叫红娘。” 狐妖——红娘答道，眼神有些闪烁，“这里是一座荒山野寺，我……我路过发现的，还算隐蔽。” 她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事，转而问道：“你一个人类修士，怎么会惹上黑风洞那群家伙？还伤得这么重？我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你从天上掉下来，那豺妖还想对你下手，被我吓跑了。” 她没提桃木剑被夺的事，或许当时并未看清细节。

　　陆林看着她那双虽然警惕却并无恶意的眼睛，心中念头飞转。这狐妖救了他，但似乎也有所隐瞒，而且像是在躲避什么。他如今重伤濒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隐瞒身份并无意义，反而可能引来猜忌。

　　他苦笑一下，简略说道：“在下陆林，乃神霄宗客卿。途经黑风洞地界，见其麾下虎精屠戮凡人，出手阻拦，杀了那虎精，引来追杀……力战之下，虽侥幸杀了虎妖与其配偶，以及一头狼妖，却也被那豺妖所趁，重伤至此。让姑娘见笑了。”

　　“神霄宗？那个以雷法闻名的宗门？” 红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恍然，“怪不得你身上雷法气息如此纯正，对妖族克制极大，伤成这样，残余的雷意还让我有点不舒服。” 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又好奇地问：“你为了救凡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值得吗？”

　　“心有不安，力之所及，谈不上值不值得。” 陆林缓了口气，感受着体内依旧糟糕至极的状况，脏腑受损，经脉多处断裂，毒素盘踞，法力空空如也，最重要的是与本命交修的桃木剑失去联系，导致神魂根基都受到了动摇。没有数月甚至数年的精心调养和合适的灵药，恐怕难以恢复，甚至可能留下永久道伤。

　　他看着红娘，真诚道：“红娘姑娘，大恩不言谢。若非你出手相救，陆某此刻已然道消身殒。只是……姑娘似乎亦有烦忧？若有需要陆某之处，但说无妨。” 他看出这狐妖救他，或许并非全然出于善心，也可能有她自己的考量。

　　红娘被说中心事，眼神一乱，下意识地看了看古寺门外漆黑的夜色，仿佛在警惕着什么追踪者。她咬了咬嘴唇，强笑道：“没、没什么。就是……家里管得严，我偷跑出来玩玩。你安心养伤就好，这地方……应该还算安全。”

　　她显然不擅长撒谎，眼神里的慌乱几乎掩饰不住。

　　陆林不再多问，闭上眼，默默运转残存的神念，引导着红娘渡入他体内的那股温和妖力，配合自身桃木本源那一点点被激发出的顽强生机，极其缓慢地修复着最致命的伤势。当务之急，是稳住伤势，清除毒素，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古寺外，夜枭啼鸣，山风呼啸。寺内，篝火噼啪，一灯如豆。

　　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族修士，一个来历神秘、似乎正在躲避什么的青丘狐妖，在这荒山野寺之中，形成了微妙而脆弱的同盟。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但至少，在这短暂的时刻，他们各自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红娘看着闭目调息、脸色苍白的陆林，又望了望寺外无尽的黑暗，抱着自己的膝盖，将尖俏的下巴搁在膝头，火红的尾巴轻轻卷曲起来，眼中流露出与她那妩媚容颜不符的迷茫与辛酸。这一路从青丘溜出来，见识了人心的险恶，妖界的残酷，远比她想象中要艰难得多。救下这个人，是对是错？她也不知道。只是当时看到他从空中坠落的那一瞬，那染血的青衫和眉宇间的不屈，让她想起了自己离家时的那份决绝与无助……

　　“但愿……不会给族里惹麻烦吧……” 她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将身体往火堆边又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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