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前重逢·一醉长安

　　越靠近西牛贺洲与南瞻部洲交界，那股熟悉的、沉重的佛门镇压气息便愈发清晰。当那座形如五指、接天连地的巨大山峦再次映入陆林眼帘时，饶是他已成就地仙道果，心志坚毅，也不由得心潮起伏，难以自持。

　　与百年前仓皇被逐时不同，这一次，他气息沉稳，青衫磊落，径直朝着那山脚飞去。

　　果然，还未真正靠近镇压核心区域，虚空之中金光一闪，两位金甲神将再次浮现，依旧是那般的威严冰冷，手持金戈，拦住了去路。

　　“来者止步！此乃佛祖钦定镇魔之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

　　陆林停下遁光，神色平静，拱手一礼：“二位神将，别来无恙。晚辈陆林，昔日承蒙手下留情。今日前来，并无他意，只想探望故人，送些水酒，聊表心意。”

　　其中一位神将目光如电，在陆林身上一扫，微微动容：“是你？那桃木之灵？不过百年，你竟已证得地仙道果？” 他感受到陆林身上纯正磅礴的青木法力以及那内敛却精纯的雷霆气息，功法路数堂皇正大，绝非邪魔外道，与这镇压之地的佛门气息竟也无明显冲突。

　　另一位神将眉头微蹙，正欲严词拒绝，履行职守。就在此时，一股浩瀚、慈悲、清净的意念仿佛自九天之上轻轻拂过，如同春风化雨，不着痕迹。

　　两位神将同时一怔，似有所感，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明悟。那先前开口的神将沉吟片刻，语气稍缓：“罢了。念你修行不易，根基纯正，又是故友探访……只许一炷香的时间，不得喧哗，不得试图触碰佛帖，时辰一到，立刻离开！”

　　说罢，两位神将身形缓缓融入虚空，虽未远离，却算是网开一面。

　　陆林心中明了，这绝非区区地仙面子所能及，定是方才那股慈悲意念的主人——想必是恰逢观音菩萨途经此地，前往南瞻部洲寻觅取经人，感念其心意纯善，亦或是窥见其中一丝因果，故而行了个方便。他心中默谢，不再耽搁，化作一道清风，落入山脚之下。

　　依旧是那片熟悉的压抑地带，山石嶙峋，草木难生。唯一不同的，是那山根处，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头颅和一条能活动的臂膀的身影，似乎比百年前更加沉寂，但那双眼眸，在听到动静望过来时，依旧如同两团未曾熄灭的火焰。

　　孙悟空看着落在眼前的青衫身影，眨了眨火眼金睛，先是疑惑，随即猛地亮了起来，咧开嘴，露出熟悉的、带着几分桀骜与戏谑的笑容：“嘿！俺老孙说是谁呢，原来是你这棵小桃树！不错嘛，百年不见，还混成了个地仙？有点本事！”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

　　陆林看着他那被尘埃沾染的毛发，看着那依旧不屈却深藏疲惫的眼神，听着那熟悉的调侃，百年孤寂、拼死搏杀、险死还生的种种瞬间涌上心头，鼻尖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千言万语，竟一时哽在喉间，只化作一句带着颤音的：“大圣……我来看您了。”

　　他快步上前，取出那坛最烈的“烧刀子”，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他小心地将酒坛递到孙悟空能够到的位置。

　　孙悟空鼻子抽动了一下，眼中金光大盛：“酒？！是酒！哈哈哈！五百年了，俺老孙都快忘了这玩意儿是啥滋味了！” 他迫不及待地接过酒坛，也不用碗，直接仰头，“咕咚咕咚”豪饮起来。

　　辛辣的酒液顺喉而下，孙悟空的脸上露出极其畅快的神情，仿佛这烈酒浇灭了些许五百年的干渴与憋闷。

　　“好酒！够劲！比那铜汁铁丸强上万倍！” 他放下酒坛，哈出一口酒气，看着眼眶微红的陆林，笑道：“你这小树，怎的还做这般儿女姿态？俺老孙好得很！不过是被这山压着睡个长觉罢了！能看到你如今这般模样，俺老孙心里也痛快！”

　　他的洒脱与不羁，瞬间冲散了陆林心中的酸楚。陆林也笑了，又取出些果子、肉脯摆在旁边，自己也拿出一坛酒，就坐在孙悟空面前的山石上。

　　“大圣，我这些年……” 陆林简略说了自己离开五指山后的经历，加入神霄宗，遇险，突破，斩杀熊精，却略去了大圣精血与红娘的具体细节，只道是另有奇遇。

　　孙悟空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点评几句“杀得好！”“那雷法练得不错！”，听到陆林险死还生时，也只是呲了呲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一炷香的时间，转眼即逝。

　　虚空之中传来神将低沉的提醒：“时辰已到！”

　　陆林放下酒坛，站起身，对着孙悟空，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大圣，保重！他日……定有再见之时！”

　　孙悟空看着他，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许多，最终只是摆了摆手，笑容依旧爽朗：“去吧去吧！天地广阔，自有你逍遥处！记得……好好活着，活出个样子来！”

　　陆林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留恋，转身化作青光，冲天而起，径直向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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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是五百年的镇压与一份沉甸甸的牵挂；前方，是万里之外的人间盛世。

　　他一路东行，跨越千山万水，历经数月，终于进入了南瞻部洲的核心——大唐帝国。

　　当他驾驭遁光，远远望见那座雄踞渭水之滨、龙气盘绕、恢宏无比的巨城时，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依旧被深深震撼。

　　长安！

　　城墙巍峨如山岳，延绵不知多少里。城内里坊整齐划一，街道宽阔笔直，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宫殿群鳞次栉比，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金光。梵唱道音隐约可闻，异域胡商络绎于途，士子文人风流蕴藉，市井百姓面容安乐……一派万国来朝、海晏河清的盛世气象！

　　这与西牛贺洲边缘的荒芜、妖魔的肆虐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陆林按下云头，收敛气息，如同一个普通游学的士子，漫步在朱雀大街熙攘的人流中，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口音，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蓬勃向上的生机与自信。

　　“这就是……大唐。” 他心中感慨万千。不枉他来此一遭。

　　他寻了一处临街的酒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几样小菜，一壶清酒。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是叫卖声声的繁华。

　　他自斟自饮了一杯，目光扫过这盛世画卷，心中却想起了五指山下那双燃烧了五百年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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