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长安暗流·菩萨垂眸

　　陆林在长安城暂居下来，赁了一处清静的小院，白日里便如同寻常士子般，流连于东西两市，驻足于曲江池畔，或是在茶馆酒肆中，听四方来客谈论天下奇闻，朝野趣事。他并未刻意探寻，只是静静感受着这座帝都的脉搏，同时也留心着任何可能与“取经”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日，他信步至西市，只见一处卦摊前围了不少人，议论纷纷。那算卦先生一身青袍，容貌清癯，眼神深邃，仿佛能洞悉世事。旁人皆称其为“袁守诚”先生，言其神算无有不验。

　　陆林心中一动，立时明了。这便是那引导泾河龙王走向命定终局的关键人物。他隐在人群之后，并未靠近，只是静静观望。他能感觉到，那袁守诚身上并无多强法力波动，却隐隐与天地某种规则相合，所言所行，皆暗合天机。

　　不久，果见一位身着锦袍、气度不凡，却眉宇间带着一丝焦躁与不服气的中年男子前来问卜，正是那泾河龙王所化。陆林屏息凝神，看着袁守诚精准道出天上阴晴雨落，看着龙王面色由不屑转为惊疑，再到不忿，最终立下那赌约

　　“祸事了……” 陆林心中暗叹。他知晓后续发展，知晓这龙王因一时意气，犯下天条，即将殒命。这是一场早已注定的棋局，是佛法东传的序幕，亦是那取经人踏上征程的引子。

　　他有心做些什么吗？或许有。但理智告诉他，此乃天庭律法、佛道布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区区一个地仙，身负异数，能得见大圣、安然行走于此已是侥幸，若贸然插手这等关乎天道运转之事，恐立时便有倾覆之祸。更何况，这龙王自身亦有取死之道。

　　最终，陆林只是默默看着龙王拂袖而去，看着袁守诚收摊离去，留下围观百姓啧啧称奇。他未曾发一言，未曾行一步，如同河边看客，看着命运的河流按照既定的轨迹奔涌向前。

　　随后几日，长安城内风雨突变，果然传出泾河龙王因私改雨量、触犯天条，被人曹官魏征于梦中斩首的惊天消息。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陆林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肃杀与因果之力笼罩了皇城，连带着整个长安的灵气都微微动荡。

　　此事尚未平息，另一件震动朝野的事情发生了。当今陛下李世民因龙王索命，魂游地府，还阳后大彻大悟，欲举办“水陆大会”，超度亡魂，遴选有道高僧主持。

　　这一日，正是水陆大会开启之日。陆林远远立于大慈恩寺外的人潮之中，并未挤到近前。他气息内敛，与周遭凡人无异。只见那法坛之上，一位相貌俊雅、宝相庄严的年轻僧人登坛讲法，正是金山寺的玄奘法师。其人口才便给，佛法精深，引得万众钦仰。

　　然而，陆林的目光却并未完全落在玄奘身上。他的灵觉感受到，一股浩瀚、慈悲、清净的意念，不知何时已悄然降临此地上空，隐于云层之后，关注着下方的一切。

　　果然，不多时，人群中混入一个癞头疥疮的游方僧人，手持两件耀眼的锦襕袈裟和九环锡杖，高声叫卖，言语间直指玄奘法师所讲乃小乘教法，度不得亡者超升，言及西方大乘佛法三藏之妙。

　　众人皆以为狂，唯有玄奘与李世民识得真意。

　　紧接着，风云变幻，那游方僧人现出本来面目——但见瑞霭散缤纷，祥光护法身，头戴金叶冠，身穿放光衣，手托玉净瓶，瓶插杨柳枝，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正是观世音菩萨显化真身！

　　满城百姓、文武百官、帝王僧侣，尽皆顶礼膜拜，口诵菩萨尊号。菩萨于云端宣说西方极乐、大乘妙法，指明取经之路，将那袈裟、锡杖赐予玄奘，嘱其西行求取真经。

　　陆林亦随着人潮躬身行礼，心中肃然。他能感觉到，菩萨那宏大无边的意念扫过全场，在玄奘身上停留，在李世民身上停留……然后，似乎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那意念仿佛在他这个方向，在他这个隐匿了气息的“旁观者”身上，微微顿了一下。

　　那并非审视，也非警告，更像是一种……确认？或者说，是一种了然于心的默许？

　　陆林心头一跳，不敢确定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保持着行礼的姿态，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丝毫异动。

　　片刻后，祥光渐敛，菩萨金身隐去，返回南海。留下满城沸腾，留下决心西行的玄奘，也留下心中波澜微起的陆林。

　　他直起身，望着菩萨离去的方向，心中复杂难言。菩萨定然是知晓他的存在的。从五指山下的默许，到此刻或许存在的“一瞥”，自己这个变数，似乎并未被排斥在这盘大棋之外，但也绝不容许他随意搅局。

　　“西行……终于要开始了。” 陆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他见证了开端，但这并非他的道路。他最后望了一眼那被众人簇拥、即将踏上伟大征程的玄奘法师，转身悄然离去，消失在长安城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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