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凡火淬心 败而后“生”

　　夜色下的“万妖之林”，比九幽冥府还要死寂。

　　一丝冰冷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将沉香从无尽的黑暗中唤醒。

　　他的眼皮重若千斤，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浓密到遮天蔽日的树冠，只有几缕破碎的、惨白的月光漏下，照亮了小玉那张沾满泪痕和泥土、写满惊恐的俏脸。

　　“我……在哪？”沉香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喉咙里满是血腥的铁锈味。

　　“沉香！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小玉的惊呼带着哭腔，她猛地扑过来，紧紧抓住沉香的胳膊，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

　　沉香的记忆出现了断层。

　　他只记得，在那座熟悉的小镇，在那张绝望的天罗地网之下，他看到了父亲刘彦昌被天将押解而出。他记得那个冰冷如神只的男人——杨戬，是如何用两根手指，轻描淡写地夹住了自己灌注了所有愤怒与力量的开山神斧。

　　他记得那声清脆的、斧刃崩裂的“咔嚓”声。

　　更记得那句如同万古玄冰般刺入骨髓的轻蔑话语——

　　“一看就没好好修炼！”

　　然后……然后就是小玉捏碎了什么东西，一片七彩迷雾爆开，接着便是天旋地转的时空穿梭……

　　“那个……那个老妖怪呢？”沉香挣扎着坐起，警惕地环顾四周。他记得他们坠落后，遭遇了一个气息恐怖的玄仙老妖。

　　“他……”小玉的牙齿在打颤，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堆尚在冒着黑烟的灰烬，以及灰烬中一截断裂的白骨法杖，“他……被你……打死了。”

　　“什么？”沉香彻底愣住了，他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依旧瘦削，布满了伤痕和老茧。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我……打死了……玄仙？”

　　“你真的不记得了？”小玉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身上突然发光，整个人跟……跟变了个人似的，好吓人……那个老妖怪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就一拳……你就把他打成灰了！”

　　沉香闻言，心神剧震。他连忙内视己身。

　　这一看，他再次愣住了。

　　体内那股源自《九转玄功》 的力量，不再是往日那般沉寂、需要拼命激发才能调动一丝，而是如同苏醒的江河，在他体内缓缓流淌。那些被杨戬神威震碎的经脉、移位的五脏，竟在这股霸道而温暖的力量自动修复下，已然痊愈了大半！

　　更重要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突破了！

　　那层困扰他许久、仿佛隔着一层薄纱的天仙初阶壁垒，已然破碎。如今的他，稳稳地踏入了……天仙中期！

　　在生死一线的绝境中，在杨戬带来的极致羞辱与刺激下，更在那玄仙老妖的死亡威胁中，他体内的《九转玄功》 竟自行觉醒，不仅救了他的命，还让他的修为更进了一步！

　　然而，这份本该欣喜若狂的突破之悦，仅仅在他心中持续了不到一息，便被那更深、更沉重的记忆彻底浇灭。

　　他想起了杨戬那两根手指。

　　想起了自己那柄半废的神斧。

　　想起了父亲被神魂折磨时，那撕心裂肺的惨叫。

　　天仙中期？

　　呵……

　　那又如何？

　　在那个男人面前，自己依旧是那只可以被随手碾死的蝼蚁。

　　他突破了一个小小的境界，可杨戬，却是高高在上、连师父孙悟空都感到棘手的金仙圆满！

　　这个认知，像是一块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希望与喜悦。

　　“噗通。” 沉香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缓缓坐倒在地，背靠着一棵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古树。他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他一言不发，浑身散发出的，不再是愤怒，不再是不甘，而是一种……连小玉都感到心寒的、近乎死寂的绝望。

　　他救不了爹爹。 他劈不开华山。 他甚至……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那个男人说得对，他就是个废物，一个连师父的功法都没练明白的……孽障。

　　“喂……”小玉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她宁愿看到沉香暴跳如雷，宁愿他哭天抢地，也受不了他现在这样子，仿佛灵魂都死了。

　　“你……你还好吧？”她小心翼F翼地推了推他。

　　沉香一动不动，如同石雕。

　　“哎呀！你到底怎么了嘛！”小玉急了，她虽然也被吓得不轻，但狐族的机敏让她恢复得更快，“我们逃出来了啊！你还杀了那个玄仙老妖怪！你还突破了！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啊！”

　　“高兴？”

　　沉香的声音从膝盖间传来，沙哑，干涩，不带一丝温度。“高兴什么？”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黑亮的眼睛里，不再有往日的倔强与火焰，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望不到底的灰暗。“我爹……被他抓走了。”

　　“我……我连他两根手指都挡不住。”

　　“我拿什么去救我娘？拿什么去救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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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坚硬的树根应声而裂，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低吼：“他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废物……我根本没好好修炼……我救不了他们……我谁也救不了……”

　　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孤狼，在绝望中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却找不到任何出路。

　　小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恐惧不知为何，竟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怒火取代了。

　　“刘沉香！”

　　她猛地站起来，声音尖锐，狠狠一脚踹在沉香的肩膀上。

　　沉香被踹得一个趔趄，愕然地抬头看着她。

　　“你哭什么丧！”小玉叉着腰，那双狐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是！你打不过他！那又怎么样？！”

　　“他杨戬是什么人？他是天庭的司法天神！是活了几万年的老怪物！你呢？你才修炼了几年？！”小玉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打不过他，很奇怪吗？！”

　　“我……”沉香被她骂得一愣。

　　“你爹是被抓了！你娘还被压着呢！你阿七姐姐也为了救你生死未卜！”小玉的眼眶也红了，但语气却越发凶狠，“所以呢？你就准备在这里哭死？你就准备在这里放弃了？那你爹怎么办？你娘怎么办？阿七姐姐的牺牲算什么？你之前吃的那些苦，挨的那些打，全都白费了？！”

　　“我没有……”

　　“你就是！”小玉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是不是忘了你发过的誓！”

　　沉香被她吼得面红耳赤，那空洞的眼神中，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焰。

　　小玉见状，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蹲下身，直视着沉香的眼睛。

　　“沉香，你听我说。”

　　“慢慢来。” 她的声音放柔了，“你现在是打不过他，但以后呢？十年？一百年？一千年？他杨戬能修炼，你就不能吗？他今天能用两根手指夹住你的斧头，总有一天，你要用你的斧头，逼得他用三尖两刃刀来挡！”

　　她指了指沉香的心口：“你看看你。你刚才杀了玄仙！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厉害！你只是……还不会用。你那师父教了你《九转玄功》，但你还没真正把它变成你自己的东西。”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当个懦夫！”

　　小玉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无比认真：“你要做的，是先把伤势养好。”

　　“然后，”她的声音坚定有力，“你要尽快突破！ 你要比以前更疯、更拼命地去修炼！去变强！”

　　“他杨戬是金仙圆满，你就修炼到太乙金仙！他用法则压你，你就去领悟更强的法则！”

　　“你不是废物！”小玉的眼睛在昏暗的森林中亮得惊人，“你是我见过……最倔，最能扛，也最不怕死的家伙。你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

　　沉香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一路陪着他、此刻却比他更像个战士的小狐狸。

　　“时间……”他喃喃自语。

　　是啊，他最缺的，就是时间。但他最不该浪费的，也是时间。

　　父亲还在天牢受苦，母亲还在华山被压。

　　他没有资格在这里绝望。

　　那双黯淡下去的眸子，如同熄灭的炭火，在小玉的这番话语下，被重新点燃。它不再是少年意气的愤怒，而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冰冷、也更为坚定的……火焰。

　　“你说得对。”沉香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再颤抖。

　　他挣扎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重新盘膝坐好，五心朝天。

　　“我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股初生的、属于天仙中期的力量，感受着《九转玄功》那霸道的生机。

　　“我得……先把伤养好。”

　　他不再言语，宝相庄严，竟是在这危机四伏的妖林之中，开始了艰难的疗伤与修行。

　　小玉见状，终于松了口气。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痕，重新抓起那根削尖的木棍，警惕地守在了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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