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山一瞥·如来随缘

　　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八宝功德池畔，金莲静绽，异香沉浮。佛祖如来端坐于九品莲台之上，周身流转着温和而无可抗拒的光芒，正在宣讲微妙佛法。其声不高，却如潮水般浸满整个宝刹，诸菩萨、罗汉、金刚、揭谛，皆凝神屏息，沉浸于无上妙理之中。

　　正讲到“一切众生，莫不有心，凡有心者，皆当成佛”这宏大意旨时，如来那仿佛能涵容万有的深邃眼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宣讲未曾停顿，梵音依旧恢弘。但在那无边无际的佛心深处，已于一刹那间，巡览了三界六道、无尽众生交织的因果之网。

　　五指山的气象，清晰地映照于心。

　　镇压之力稳固如初，佛印森严。那石猴的戾气虽未散尽，却也在岁月与规则的双重打磨下，渐渐失了最初的锋芒。山神土地恪尽职守，六丁六甲隐于云端，一切皆在既定的轨迹之上，分毫不差。

　　然而，就在那山基之下，镇压之力的边缘，一点极其微弱的“异常”，如同完美锦缎上一根无关紧要、却来源不明的线头，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株桃树。

　　其跟脚，不过是山间一枚寻常野桃核，机缘巧合，沾染了石猴逸散出的一丝精血元气，得以破土萌发。这本是寻常事，强大存在的精气滋养凡物，所在多有。

　　不寻常的，是藏于这桃树本源之中的，那一缕极其淡薄，却与洪荒世界格格不入的“异数之魂”。此魂非此界产物，来处混沌，天机遮蔽，其存在本身，就像是在一部早已谱写完成的宏大乐章中，凭空多出了一个极轻微的、不属于任何已知音律的音符。

　　这音符太微弱，甚至无法干扰主旋律的进行——那石猴的命运，以及关乎佛法东传的未来。它只是固执地存在着，汲取着稀薄的灵气，与那被镇压的石猴之间，维系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情感牵绊。

　　如来指端微不可觉地一动，前因后果已了然于心。是那“异数之魂”与石猴精血的偶然结合，催生了这点小小的变数。

　　下首的观音菩萨，心有所感，目光微抬，望向莲座。

　　如来却已恢复如常，宏大的佛法宣讲未有丝毫滞涩。他并未言语，只在无尽心念中，对此事下了论断。

　　此树，虽有异魂，然根基浅薄，气象微弱，于天道大势，于佛法东传，无碍。其与石猴之缘，不过是五百年镇压岁月中一点微不足道的插曲，影响不了石猴既定的磨砺与未来的皈依。

　　若强行干预，抹去此“异数”，反而可能因其本身的不确定性，扰动更多因果丝线，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若……随它去。

　　一念既定，如来心中便不再挂碍。那丝因“异常”而泛起的微澜，迅速平复，仿佛从未发生。灵山依旧沐浴在无量光中，梵唱悠扬，庄严神圣。

　　“随缘”二字，便是对此事最终的定性与处置。

　　远在五指山的陆林，对此毫无所知。

　　只是在某个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星海般的意念，从无穷高远之处掠过。那感觉并非针对他，更像是一种无差别的、覆盖一切的扫描，冰冷，淡漠，不带任何情感。

　　他整株树的意识都为之冻结，枝叶内部的灵气流动几乎停滞。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带来的本能战栗。

　　好在，那感觉只是一掠而过，瞬息消失。

　　陆林“愣”了许久，才从那莫名的震慑中缓过神来。他不安地探查四周，山还是那座山，岩石依旧冰冷，孙悟空依旧在望着天际出神，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是错觉吗？还是……” 他不敢深想，只能将这份莫名的寒意压在意识深处，更加努力地将根须往土壤深处扎去，更加贪婪地捕捉每一缕经过的灵气和阳光。

　　他依旧在为了那渺茫的化形之期而挣扎、积蓄。

　　他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已在无声无息间，度过了存在于此世的最大一次“审查”。他的“异常”被察觉，却又因过于“微不足道”，而被那至高无上的存在，归于“无需理会”之列。

　　一种带着极致漠然的“许可”，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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