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返校前夕

　　年味像燃尽的烟花，只剩下满地碎屑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寒假的最后一天，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酝酿着一场倒春寒的雨夹雪。长途汽车站人潮涌动，大多是返校的学生和外出务工的人流，嘈杂声中透着节后特有的疲惫和匆忙。

　　林秋和张浩拖着行李箱，挤在候车大厅的人群里。与周围或兴奋或慵懒的学生不同，两人身上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沉凝气息。

　　张浩左边眉骨上贴着一块显眼的创可贴，嘴角还有些未消的淤青，但他浑不在意，反而有些兴奋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咧一下嘴，牵扯到伤口又疼得吸口冷气。他穿着新买的、印着狰狞骷髅头的黑色卫衣，眼神里比放假前多了几分经历过血与火淬炼的悍厉，看人时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审视，让一些不小心撞到他的学生下意识地避让。

　　林秋则安静得多，他穿着普通的深色羽绒服，拉链拉到顶，遮住了下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冷冽，他站在喧闹的人群中，却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将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只有偶尔抬眼扫视周围环境时，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才会泄露出这具平静躯壳下蕴藏的危险，他的右手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一把折叠小刀的冰冷轮廓——那是废厂一战后养成的习惯。

　　“操！总算要回学校了！家里都快憋出鸟来了！”张浩用力舒展了一下筋骨，关节发出噼啪轻响，引来旁边几个女生的侧目，他浑不在意，反而压低声音对林秋说，“书呆子，你说刀疤强那孙子，现在是不是还躺在医院里哼哼唧唧？妈的，想想就解气！”

　　林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接话，解气？或许吧。但那场发生在荒凉河滩废厂里的血腥冲突，更像是一个沉重的烙印，刻在了这个寒假的末尾。刀疤强是废了，他那个表哥“刚子”也暂时没了动静，但林秋心里清楚，这件事绝不会轻易了结。社会上的混混，最看重面子，折了这么多人，还废了亲表弟一条腿，那个叫刚子的头目，绝不会善罢甘休。暂时的平静，可能只是暴风雨前更危险的酝酿。

　　“旅客们请注意，开往北江市方向的K2023次客车开始检票了……”

　　广播响起，人群开始骚动。林秋拿好行李，拉了下张浩的胳膊：“走了。”

　　两人随着人流通过检票口，登上破旧的长途客车。车厢里混杂着泡面、汗味和劣质香水的味道，拥挤而闷热。找到座位放好行李，张浩一屁股靠窗坐下，掏出手机开始噼里啪啦地打字，脸上时不时露出傻笑，显然是在和市一中的周晓芸热聊。寒假里，靠着那次“英勇事迹”吹嘘和死缠烂打，他和周晓芸的关系进展神速。

　　林秋坐在靠过道的位置，闭上眼睛，却没有睡着。脑海里闪过寒假的一幕幕：与苏婉通话时那短暂的温馨，父亲沉默递来的新鞋，饭馆里李哲透露的关于白逸尘动向的警告，街头撞见刀疤强勒索，废厂房里的血腥搏杀，刀疤强最后那绝望恐惧的眼神……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复杂而危险的假期。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不断拉紧的弦，寒假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让这跟弦绷得更紧。

　　车窗外，熟悉的乡镇景色飞速后退，逐渐被旷野和灰蒙蒙的天空取代。离北江华南高中越近，林秋的心神就越发凝聚。校园，并非净土，那里有被当众打脸、怀恨在心的白逸尘；有因为作弊处分和家庭压力而可能彻底扭曲的王大壮；有可能成为新威胁的高三势力；还有那个看似平静、却总在暗中观察的唐雪……

　　刀疤强只是校外的一头野狗，而校园里的对手，可能更像是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更懂得隐忍，也更致命。新学期，注定不会平静，他需要更谨慎，更强大。

　　“喂，书呆子，”张浩忽然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打断了他的思绪，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兴奋和猥琐，“你说……周晓芸她们艺术班，是不是美女特别多？开学了让唐雪帮忙介绍几个呗？”

　　林秋睁开眼，无语地看了张浩一眼。这家伙的神经粗得能跑马，刚经历完生死搏杀，转头就能想到泡妞。不过，这种没心没肺的乐观，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天赋。

　　“先把你的伤养好再说吧。”林秋泼了盆冷水。

　　“靠！这点小伤算个屁！”张浩满不在乎，“男人身上没点疤，那叫男人吗？”

　　客车轰鸣着，穿过逐渐暗淡的天色，向着那座承载着荣耀、屈辱、友情与阴谋的校园驶去。林秋重新闭上眼睛，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开始在心里默默梳理新学期可能面临的挑战，以及“秋盟”下一步该如何稳固和扩张。

　　几个小时后，客车终于喘着粗气停在了北江市长途汽车站。天色已近黄昏，雨夹雪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打湿了地面，带来刺骨的寒意。

　　两人下了车，随着人流走出车站。熟悉的城市气息混杂着雨雪的湿冷扑面而来。站前广场上，随处可见拖着行李箱返校的学生。

　　“妈的，又回到这鬼地方了。”张浩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不知是抱怨还是感慨。

　　林秋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向城市东南方向，那里是华南高中所在。雨雪模糊了视线，但那个地方，就像一座无形的角斗场，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紧了紧书包带，迈步融入雨中匆忙的人流。背影在灰暗的雨幕和熙攘的人群中，依旧挺直，像一柄即将再次出鞘的利剑。

　　寒假的鲜血与温情都已成为过去，新的学期，新的战场，正在前方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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