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

　　自己的意识是在一片冰冷的泥泞和撕心裂肺的剧痛中，艰难的浮起来的。

　　冰冷的湿气包裹着伤痛往自已的骨头缝里钻。

　　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粗糙的锯齿在胸腔里来回拉扯。

　　痛的他眼前阵阵发黑。

　　冰冷的雨水从头顶腐朽的木梁的破洞里精准的滴落。

　　砸在他的颈窝里。

　　也砸碎了他最后一点模糊的记忆。

　　那尖锐的湿冷，几乎要冻僵他全身酸痛又酸软的骨头。

　　他猛的一睁开眼。

　　视线先是扫过自已的双手。

　　右手有一处疤痕。

　　左手也有一处。

　　他看向四周。

　　映入眼帘的。

　　不是医院惨白的墙壁。

　　也不是车祸现场刺眼的车灯。

　　与扭曲的金属。

　　而是几根腐朽发黑。

　　结着破烂蛛网的木梁。

　　雨水正顺着破洞滴滴答答。

　　在泥地上汇出浑浊的水洼。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霉味。

　　铁锈味。

　　食物腐败的酸馊味。

　　湿袜子的酸臭味。

　　还有一种……

　　极其微弱，甜腻中带着腥气的陌生能量气息。

　　像是混在空气当中的若有若无的刺激着他的鼻腔。

　　他深吸一口气。

　　感觉到了喉咙非常难受。

　　感觉到像是在一片密封的空间中的窒息感，像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喉咙。

　　“这是哪?”

　　“地狱?”

　　“还是……”

　　“天堂?”

　　一个细若蚊蚋，带着剧烈颤抖和哭腔的声音。

　　从屋角最阴暗的角落里传来。

　　他猛的转头看去。

　　直到这时。

　　他才注意到。

　　那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旧裙子。

　　裙摆上，有一块显眼没洗干净的褐色污渍。

　　小小的身子，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身体因恐惧而瑟瑟发抖。

　　脸色苍白如纸。

　　嘴唇被自己咬出一圈深深的白印。

　　她那一双望过来的大眼睛里。

　　在无边的恐惧深处，却藏着一丝……

　　竭力掩饰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坚韧。

　　四目相对的瞬间。

　　女孩身体猛的一颤。

　　眼中的恐惧被一种微弱的，带着试探的希冀取代。

　　连抱着膝盖的手，都下意识松开了些许。

　　就是这一眼。

　　就是这一声“哥哥”。

　　如同一把钥匙，猝不及防的捅开了身体深处尘封的情感闸门。

　　轰——！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羁绊，与守护欲，如同决堤的洪水。

　　瞬间冲垮了他对穿越的震惊。

　　对剧痛的感知！

　　零碎的记忆碎片，随之冲入大脑。

　　女孩叫云雅。

　　是他的妹妹。

　　这里，是星耀联邦，鹿海市，混乱破败的下城区。

　　在这里，人命如草芥，黑恶势力强行割据。

　　“他，也叫云诗。”

　　“而眼前这可爱又心痛的小女孩，是他的妹妹?”

　　他在心中疑惑着。

　　一个拥有最劣等“灰色”的“魂海基座”，无法契约任何幻兽，被所有人唾弃为“废柴”的少年。

　　“这是御兽世界?”

　　他又在心中疑惑着。

　　为了给云雅买一支最劣等的“基因药剂”，他欠下了“黑鼠帮”根本还不清的“债务”。

　　“哥哥，你发什么呆呢？”

　　“你都昏迷一个月了。”

　　“你如果再不醒的话，小雅也不活了。”

　　“家里的东西都吃光了。”

　　“每天都有人来我们家砸门。”

　　女孩的话，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云诗胸腔里一阵撕裂般的痛。

　　不知道是旧伤，还是心痛。

　　他涣散的目光骤然聚焦，死死盯住妹妹苍白的小脸。

　　然后用手摸了摸她的小脸，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别怕。”

　　而此刻，屋外由远及近。

　　传来了粗鲁的骂咧和“哐哐”的砸门声！

　　“哐哐哐！”

　　“……妈的！”

　　“这鬼天气！”

　　“赶紧把那病痨鬼的保护费收了！”

　　“上次就说没钱，结果都躺一个月了！”

　　“这次再拿不出来，直接抓他妹妹抵债！”

　　“嘿嘿，狗哥，他妹妹长得挺水灵的……”

　　“可以卖给有特殊癖好的老爷。”

　　“虽然小了点，但细皮嫩肉的。”

　　“也能换几万枚星耀币了！”

　　污言秽语，像冰冷的毒蛇，穿过薄薄的木板，钻进云诗的耳朵。

　　之前的“云诗”或许懦弱无力。

　　但此刻，占据这具躯壳的灵魂。

　　来自另一个世界。

　　历经生死！

　　怎么能让这些人渣，碰他妹妹一根头发?

　　一股没由来的暴怒，混合强烈的保护欲，如同岩浆般在胸腔爆发！

　　甚至暂时压过了虚弱与疼痛。

　　他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

　　猛的从板床上翻滚而下。

　　踉跄几步，膝盖狠狠撞在床腿的木刺上。

　　钻心的痛！

　　但他毫不在意。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一把将角落里吓坏了的云雅，严严实实拽到自己身后！

　　用自己看似单薄，却已是此刻能付出全部的身躯。

　　挡在了她和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之间。

　　动作牵扯到全身的伤处，痛的他眼前发黑。

　　几乎站立不稳。

　　但他死死咬着牙，眼神凶狠的盯住房门。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亮出了无力却绝不退缩的獠牙。

　　“砰——！！”

　　本就脆弱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狠狠踹开！

　　碎木飞溅！

　　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闯了进来。

　　带着一身的雨水和戾气。

　　为首的刀疤脸叫阿狗。

　　他腰间挂着一块劣质金属牌。

　　上面歪歪扭扭刻着“黑鼠帮”三个字。

　　“哟?”

　　“都躺了一个月了，病痨鬼居然还能爬起来?”

　　刀疤脸咧嘴露出满口黄牙。

　　他浑浊而淫邪的目光，越过云诗，肆无忌惮的扫视着后方瑟瑟发抖的云雅。

　　“小子，识相点！”

　　他啐了一口唾沫。

　　吐在了云诗的脸上。

　　“没钱，就拿你妹妹抵债！”

　　他伸出肮脏的手，直接抓向云雅细弱的胳膊。

　　“不得不说，确实长得挺水灵！”

　　“要不先让我玩玩？”

　　“再卖到黑市里，估计能换个好价钱！”

　　“到时候，狗哥，我分你几枚星耀币买口棺材呀！”

　　“哈哈哈哈哈哈！”

　　“哥哥！”

　　云雅的小脸瞬间褪尽所有血色。

　　但他没有躲,反而死死攥住了云诗背后破烂的衣角。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感受到云诗的摇晃，她哪怕自己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也伸出冰凉的小手，用力扶住他的胳膊。

　　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的坚定：

　　“我……我能扶住你！”

　　云诗将妹妹护的更紧。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恐惧和愤怒交织。

　　他搜遍全身，除了破烂和伤痛，一无所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蔓延。

　　难道刚活过来，就要眼睁睁看着妹妹被……

　　就在刀疤脸的手，即将触碰到云雅头发的前一刹那。

　　异变陡生！

　　【检测到宿主体内有未知能量正在爆发！】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意识里炸开！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女声，如同故障的警报器。

　　突兀的在他脑海深处尖啸起来！

　　【检测到未知高能量反应！】

　　【正在宿主魂海深处剧烈生成！】

　　【属性：无法识别！】

　　【等级：无法测算！】

　　【来源：无法追踪！】

　　【危险！】

　　【极度危险！逻辑冲突！】

　　【系统……紊乱】

　　【面对高维能量。】

　　【系统启动强制休眠协议……】

　　什么东西？！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

　　就感到自己那片死寂，空无的“魂海”最深处，毫无征兆的，剧烈的震颤了一下！

　　那感觉，更像……某种沉睡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凶兽。

　　被外界的恶意与宿主极致的情感所惊扰。

　　极其不耐烦的……轻轻翻动了一下身躯。

　　突然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的身体中爆发而来。

　　他抬了抬手。

　　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想法，更像是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轰——！！！

　　一股无形无质，却磅礴浩瀚到令他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间。

　　感觉世界的时间停止了。

　　脑海里的声音也消失了。

　　屋顶漏下的雨滴，在半空中诡异的停顿了半秒。

　　墙角结着的蛛网。

　　“啵”的一声轻响，崩碎成无数断丝。

　　他脚下的泥地，悄无声息的裂开几道细纹。

　　纹路深处，有幽蓝微光一闪而逝。

　　这一股威压，直接、粗暴的指向了门口三人的精神与意志！

　　“呃……?！”

　　刀疤脸，脸上所有的横肉瞬间凝固。

　　好像被人死死攥住了喉咙。

　　然后像受热的蜡烛一样扭曲、融化。

　　呈现出一种极致的、非人的恐惧。

　　他伸向云雅的手僵在半空中，瞳孔疯狂收缩。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手无力垂落。

　　他身边的瘦高跟班，双眼猛的翻白，身体剧烈抽搐起来。

　　口水混合白沫从嘴角淌下。

　　“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失去意识。

　　右边那人，脸上的凶狠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谄媚、近乎扭曲的笑容。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墙角。

　　“噗通”的跪下！

　　喃喃哀求道：“老爷饶命！”

　　“老爷饶命啊！”

　　“我再也不敢了……”

　　话音未落，裤裆处迅速湿透，一股腥臊味弥漫开来，他也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噗通！”

　　“噗通！”

　　“噗通！”

　　三具失去意识的躯壳，重重砸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刀疤脸倒下时，脑袋磕到“黑鼠帮”金属牌。

　　发出了“当啷”一声脆响。

　　金属牌轰然碎裂。

　　破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只剩雨水滴落的“滴答”声。

　　以及云雅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细小抽泣。

　　她依旧死死扶着云诗的胳膊。

　　云诗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茫然的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三个混混。

　　又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那瞬间爆发的、令他心悸战栗的恐怖力量……

　　是从他这具“废柴”身体里出来的?

　　【……信息强制重载……】

　　【能量波动记录分析……】

　　【失败……】

　　【……无法解析】

　　脑海深处，那个冰冷的电子女声再次响起，带着卡顿和混乱。

　　【……宿主。】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你的辅助系统。】

　　【名：璃鸢。】

　　【鉴于你刚才引发的……】

　　【异常现象。】

　　【我可能需要重新评估你的状态。】

　　【以及你魂海深处那“未知存在”的风险等级。】

　　系统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了某种近乎“凝重”的情绪。

　　云诗无法回答。

　　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袭来。

　　眼前发黑，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

　　他身体晃了晃，差点直接栽倒。

　　全靠身后云雅用尽全身力气的支撑，才勉强站稳。

　　“哥哥！”

　　云雅带着哭腔的惊呼在他耳边响起。

　　云诗借着妹妹微弱的力量，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混杂的空气。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再次看向地上昏迷的三人，眼神无比复杂。

　　茫然，震惊，以及一丝……深埋在灵魂深处的冰冷。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和诡异。

　　而这个开局，除了一个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充满疑问的系统。

　　一个需要他拼尽全力去保护的妹妹。

　　他似乎……还意外的惊醒了自己体内某个不得了的“东西”。

　　“这算什么？”

　　“地狱开局里的希望吗？”

　　一些隐藏在这废柴躯壳之下。

　　连“系统”都无法理解的……秘密。

　　屋外，凄冷的雨还在下。

　　幽蓝色的“星渊”能量，如同永恒的薄暮，笼罩着这个绝望而又充满未知的世界。

　　云诗的穿越之旅，就在这样一个雨夜，正式拉开了帷幕。

　　【……算你命大，废物宿主。】

　　沉默了半晌，璃鸢的声音再次响起。

　　语气恢复了冰冷。

　　但似乎少了几分最初的绝对漠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别发呆了。】

　　【麻烦暂时解决，但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

　　【现在，我们得好好谈了。】

　　【关于你，关于我，以及关于你如何在这个末世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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