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公审

　　衙门公堂上那无声的灵魂冲击，虽引起骚动，却未能改变既定的“流程”。县令在惊骇过后，是更深的恼怒和一种被冒犯的恐惧。他不敢再深究，只想尽快将这烫手山芋甩出去。

　　最终，在刘黑心的“斡旋”和王员外管家（急于摆脱干系）的“不再追究”下，无名以“证据不足”被释放，但“行为不端，有伤风化”的帽子还是扣了下来。他被衙役粗暴地扔回了破庙所在的街区。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

　　刘黑心在公堂上也被那灵魂冲击吓得不轻，但恐惧过后，是更加炽盛的杀意！这小残废太邪门了！留着他，绝对是心腹大患！必须趁他病，要他命！而且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将他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他要的，不仅仅是肉体的毁灭，更是精神的彻底摧垮！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公审”，在无名被丢回破庙的第二天，拉开了帷幕。

　　破庙前的空地上，稀稀拉拉地围了不少人，大多是附近的乞丐和底层流民。刘黑心被手下簇拥着站在中间，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残忍和亢奋的潮红。大壮脸色惨白地站在他身后，眼神躲闪，不敢看任何人。

　　无名被两个打手粗暴地按着，跪在冰冷的泥地上。他低着头，黑发遮面，看不清表情。

　　“各位弟兄！”刘黑心清了清嗓子，声音尖利地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愤”，“今天，把大家叫来，是要让大家伙儿都看清楚，咱们这地界儿，出了个什么样的败类！就是这个哑巴残废，无名！”

　　他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无名，唾沫横飞：“他不守帮规，乱窜地盘，扰乱秩序！这也就罢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手脚不干净，去偷王员外家的钱袋！要不是大壮兄弟深明大义，站出来指证，差点就让这贼子逍遥法外了！”

　　人群一阵骚动，目光复杂地看向无名和大壮。

　　“今天，咱们就在这里，按咱们丐帮自己的规矩，公审这个败类！”刘黑心环视众人，三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光，“凡是受过他恩惠的，被他那点假仁假义蒙蔽的，现在都可以站出来！说说，他是怎么用那些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背地里又干了多少龌龊事的！”

　　他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寂静。寒风刮过，卷起几片枯叶。

　　许多乞丐都低下了头。他们中不少人，确实受过无名的“恩惠”——可能是一口馊饭，可能是一碗冷水，可能是在他们被欺负时，无名那沉默却固执地挡在前面的身影。

　　（团子：他们……他们会帮无名哥哥说话的……对吧？） 识海里，团子微弱地闪烁着，带着一丝残存的、不切实际的期待。

　　无名依旧跪着，一动不动。

　　冥府深处，冥王指尖轻点，将人群中那点“随大流”的怯懦，悄然放大成滔天巨浪。

　　刘黑心对这份寂静很不满，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一个曾经因为饿晕而被无名分过半个窝头的老乞丐身上。

　　“老李头！”刘黑心点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你来说说！这小子是不是经常给你吃的？他是不是想用这点东西收买你，让你帮他干坏事？”

　　老李头浑身一颤，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看了看刘黑心那威胁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无名，嘴唇哆嗦着，最终，在生存的压力和对刘黑心的恐惧下，他低下了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说道：“是……是的……他……他给过俺吃的……可能……可能没安好心……”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一个曾经被无名从野狗嘴里救下过的小乞丐，在刘黑心手下的瞪视下，结结巴巴地说：“他……他力气好大……能把野狗赶跑……肯定……肯定不是普通人……”

　　一个曾和无名一起在寒冬里挤着取暖的妇人，为了不被牵连，尖着嗓子道：“他身上总是冷冰冰的！像个死人！看着就不吉利！肯定招灾惹祸！”

　　指责和污蔑，迅速扩散。

　　为了自保，为了讨好刘黑心，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合群”，这些曾经或多或少接受过无名那微不足道帮助的人，纷纷选择了背叛。他们将那点滴的善意扭曲，将无名的沉默解读为默认，将他的残疾视为不祥。

　　他们用最恶毒的猜测，最卑劣的语言，亲手将那份曾经照耀过他们片刻黑暗的微光，踩入泥泞，再狠狠唾弃！

　　（团子：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样……） 团子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传递出的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信念崩塌般的悲伤和绝望。（团子：我们帮过他们的……为什么……）

　　群体的冷漠与残忍，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善行，换来的不是感恩，而是构陷和落井下石。

　　极致的善，被这集体性的、卑微的恶，彻底淹没。

　　无名始终低着头，听着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声音，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着他。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意外。

　　仿佛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只是在“感受”。

　　感受着这背叛的冰冷，感受着这人性最底层的卑劣。

　　这些负面情绪，不断滋养着他灵魂深处那片冰冷的、正在疯狂滋长的混沌。

　　刘黑心看着场面热闹起来，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狞笑。他走到无名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残疾的腿，声音充满了快意：

　　“小杂种，看到了吗？这就是人心！你那套假仁假义，屁用没有！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了！”

　　他俯下身，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恶毒地耳语：

　　“等老子废了你，看你还怎么装神弄鬼！”

　　杀意非常强烈。

　　而无名，在众人的指责中，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最后一丝属于“无名”的微光，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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