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忠魂炼狱

　　谢烬被剥夺一切，贬为庶人后，并未被释放。他被秘密关押进了一处不见天日的天牢深处。

　　身体在“蚀骨焚心散”的持续折磨下日益衰弱，双目永恒的黑暗和双腿的残废，让他连自我了断都做不到。

　　但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精神支柱的崩塌。一生忠勇，换来的却是如此下场，他心中的信念之火，已然摇摇欲坠。

　　与此同时，北境，镇北将军府。

　　谢擎天收到那份将二儿子打入深渊的判决文书后，谢擎天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日，水米未进。

　　当他再次打开房门时，原本只是花白的头发竟已全白，眼神里是刻骨的疲惫与冰冷的决绝。

　　他手中攥着几封密信和口供，那是他动用全部关系，甚至不惜暴露部分暗线才查到的，关于长子谢煊与张贲勾结、构陷谢烬的铁证！

　　暴怒地冲入了长子谢煊的营帐。帐内，谢煊正志得意满地擦拭着新得的将军印信。

　　“逆子！”谢擎天须发皆张，一把夺过那印信狠狠摔在地上，“是你！是你和张贲勾结，陷害你二弟！对不对？！”

　　谢煊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的得意：“爹，您老了，糊涂了。二弟他通敌叛国，证据确凿，陛下明察秋毫…”

　　“放屁！”谢擎天怒吼，一巴掌狠狠扇在谢煊脸上，“别以为老子查不到！战前张贲接触过药师！你的人在战后销毁记录！还有老兵看到张贲对烬儿下手！你们…你们好毒的心肠！为了权力，连血脉亲情都不顾了吗？！”

　　谢煊看着散落在地的“证据”，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他没想到父亲竟然查到了这么多！

　　“父亲！我…我也是为了谢家啊！”谢煊慌乱地辩解，“二弟他功高震主，陛下早已猜忌！若不及早与他切割，整个谢家都要被他拖累，万劫不复啊！我…我这是壮士断腕！是为了保全我们谢家！”

　　“放屁！”谢擎天一脚将谢煊踹翻在地，老泪纵横，“保全谢家？你就是贪图那北境军权！就是嫉妒你弟弟的才华和声望！你与那张贲…不，与那妖道合谋，害得烬儿身败名裂，生不如死！你这叫保全谢家？你这是将谢家推入不忠不义、骨肉相残的深渊！”

　　谢煊趴在地上，知道事情彻底败露，反而生出一股破罐破摔的狠厉，他抬起头，眼神怨毒：“是！我是嫉妒他！凭什么？我才是嫡长子！凭什么所有的风光都是他的？凭什么北境军民只知谢烬，不知我谢煊？父亲，您心里又何尝不是更偏爱他？！我这么做，有什么错？！”

　　“你…你这个孽障！！”谢擎天气得浑身发抖，拔出腰间佩剑就要劈下！

　　谢煊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然而，剑锋在触及他脖颈前停住了。谢擎天的手在剧烈颤抖，他看着地上这个变得如此陌生的长子，最终，颓然放下了剑。虎毒不食子啊…

　　“滚…”谢擎天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谢家之人…滚出北境，永远不要再回来…”

　　谢煊愣了一下，随即磕了个头，踉跄着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知道，这是父亲最后的仁慈。

　　谢擎天独自坐在空荡的书房里，眼前浮现出二儿子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

　　半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忠勇一世的老人，终究被这残酷的真相和儿子的背叛击垮。

　　与此同时，已被贬为庶人、如同烂泥般被丢弃在京城一处阴暗牢房里的谢烬，被几个人粗暴地拖了出来，塞进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

　　马车颠簸了很久，最终停在一处阴气森森、人迹罕至的山谷。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腐臭的气息，还隐约传来无数人痛苦的哀嚎声，令人毛骨然。

　　谢烬被拖下车，他虽然看不见，但那冲天的怨气和熟悉的灵魂波动，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

　　“带他来。”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响起，正是玄玑子！他已卸下张贲的伪装，恢复了道士打扮，站在一座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诡异法坛前。

　　张贲（此刻只是玄玑子的傀儡）躬身应命，将谢烬拖到法坛边缘。

　　“谢烬，好好听听，好好‘看看’。”玄玑子声音冰冷。

　　谢烬被迫“望”向法坛中央。他看不见，但他的灵觉，他那被混沌本源强化过的感知，却清晰地“看”到了比地狱更恐怖的景象！

　　法坛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池，池中翻滚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里面浸泡着无数扭曲、痛苦、半透明的魂魄！那些魂魄，穿着残破的北境军服，面容扭曲，正是那些在寒霜关一战中，为保护他而战死，被他视为兄弟袍泽的忠魂！

　　此刻，这些英魂却被幽绿的火焰灼烧着，被血池中的污秽之力侵蚀着，发出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哀嚎！

　　玄玑子的邪术正扭曲着他们的记忆与神智，让他们误以为是谢烬出卖了他们，才落得如此下场。

　　“啊——将军！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死了还要受这种罪！”

　　“谢烬！是你害了我们！是你这个叛徒！”

　　“我们为你而死…你却让我们永不超生！”

　　“谢烬！我们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永世沉沦！”

　　那些曾经对他无比信赖、愿意为他赴死的面孔，此刻在无尽的痛苦中，扭曲成了对他最恶毒的诅咒！他们的忠魂，正在被玄玑子的邪术，活生生炼制成没有自我意识、只知杀戮、永远被困在痛苦中的“阴兵”！

　　“不…不！！！”谢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他挣扎着，想要扑向法坛，却被张贲死死按住。

　　他看不见，但他能“听”到，“感受”到每一个兄弟魂飞魄散前的极致痛苦！能“听”到他们对他这个“罪魁祸首”的刻骨诅咒！

　　比双目失明更黑暗的，是此刻眼前的景象。

　　比经脉尽断更痛苦的，是此刻心中的撕裂。

　　他一生守护的信念是什么？

　　他为之奋斗、甚至付出生命的忠诚是什么？

　　原来都是笑话！

　　他不仅害死了他们，还让他们死后不得安宁，承受着比死亡痛苦千万倍的折磨！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因为他谢烬！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谢烬瘫倒在地，身体因剧痛和极致的情绪冲击而剧烈抽搐，黑色的血泪从空洞的眼眶中不断涌出，“冲我来啊！杀了我！折磨我！放过他们…求求你…放过他们…”

　　玄玑子冷漠地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如同在看一个失败的实验品：“他们的痛苦，源于你的‘因’。你的忠诚，你的荣耀，便是催生这恶果的养料。好好记住他们的诅咒吧，这是你应得的。”

　　张贲在一旁发出低沉的笑声。

　　谢烬的嘶吼、哀求、痛哭，在无数忠魂的哀嚎与诅咒中，显得如此微弱和绝望。他灵魂深处那点混沌金光，在这一刻，被这极致的人间惨剧和信仰崩塌彻底淹没，光芒黯淡，几乎熄灭。

　　道心，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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