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王八蛋与平安喜乐

　　小雷音寺一场恶战，孙悟空虽凭借心灯回响与弥勒佛暗中助推，强行冲破了如来法术的禁锢，寻回了被扭曲的情感与记忆，但那般强行破禁，岂是易与？神魂如同被烈火灼烧后又投入冰窟，剧痛与混乱并未立刻平息。他强撑着送走弥勒，打发走众神，体内气息却已紊乱不堪，一个踉跄，以金箍棒拄地，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额角冷汗涔涔。

　　“大师兄！”小白龙第一个察觉不对，快步上前扶住他。他虽敬重大师兄，但一路行来，苏晓晓的苦痛、绝望，他亦是看在眼里，心中早有计较。此刻见孙悟空神情痛苦，眼神中不再是冰冷，而是翻涌着悔恨、恐慌与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小白龙心中明了——那个真正的大师兄，回来了。但回来，不代表伤害可以轻易抹去。

　　“无妨……”孙悟空摆手，声音沙哑，试图推开小白龙，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去南海，去见晓晓！立刻！

　　“大师兄，你神魂震荡，气息逆行，需立刻调息！”小白龙语气坚定，不由分说，掌心运起一股温润平和的龙族本源气息，缓缓渡入孙悟空后心。这龙息虽不能根治其神魂之伤，却如清泉流过干涸裂土，能暂缓那钻心刺骨的痛楚，助他稳定紊乱的气息。

　　孙悟空闭上眼，感受着那温和的力量在经脉中游走，剧痛稍减，但心底那片因回忆起自己对晓晓所作所为而燃起的火海，却烧得更旺。他喉头滚动，涩声问道：“她……她在紫竹林……可好？”

　　小白龙沉默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边缘却仍有些磨损的小册子，递到孙悟空面前。

　　“这是……”孙悟空一怔，目光落在那个册子上，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是晓晓师姐……离去前，遗落在行李中的。”小白龙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师弟……本应销毁或交还菩萨，但思虑再三，觉得……大师兄，你或许应该看看。”

　　猪八戒和沙僧也围了过来，看着那本册子，神色复杂。唐僧双手合十，低诵佛号，眼中是深深的怜悯与无奈。他们都知道了，或者说，都猜到了里面可能是什么。那是晓晓心碎的证物。

　　孙悟空的手指微微颤抖，接过那本册子。入手微沉，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出某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缓缓掀开了封面。

　　入目的，是无比熟悉、却又因执笔者心绪剧烈波动而显得凌乱狂躁的字迹。

　　第一页，便是触目惊心的潦草墨迹，几乎力透纸背：

　　“孙悟空王八蛋！！！”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你怎么可以去忘记！！怎么可以！！”

　　“那些都是假的吗？五行山下几百年都是假的吗？！”

　　“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不，石头捂几百年也热了！！”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要承受这些？！”

　　“我后悔了……后悔遇见你……后悔爱上你……”

　　“孙悟空！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想不起来！永远活在浑浑噩噩里！！”

　　一页页，一行行，全是这样充斥着绝望、愤怒、不甘、痛苦的宣泄。字迹时而潦草如狂风过境，时而因泪水浸润而模糊晕染。那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孙悟空仿佛亲眼看到了她在无数个深夜，是如何咬着唇，流着泪，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他，却又在诅咒之后，陷入更深的无望。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攥着日记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些字句，比任何神兵利刃都要锋利，一刀刀凌迟着他刚刚苏醒、尚且脆弱不堪的灵魂。

　　他几乎要看不下去，每一页都像是在将他拖回那个他亲手造就的地狱。

　　终于，他颤抖着翻到了最后一页。

　　前面的凌乱、狂躁、诅咒，在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

　　那字迹，是前所未有的端端正正，工工整整。仿佛执笔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带着一种心如死灰后的平静，一种彻底放弃后的……释然？

　　那行字，清晰地写着：

　　“算了，孙悟空，平安喜乐。”

　　“轰——！！！”

　　仿佛九天惊雷直接在脑海中炸开！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痛苦都凝固了。

　　孙悟空呆呆地看着那行字，看着那无比平静，却比之前所有诅咒加起来都更残忍的祝福。

　　“算了”。

　　两个字，轻飘飘，却重逾泰山。那是她对他，也是对自己数百年的执念，下达的最终判决。是放弃，是放手，是……悼词。

　　她不再恨了，也不再爱了。她只是，不要他了。

　　她祝他平安喜乐。

　　在他对她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她祝他……平安喜乐。

　　“噗——！”

　　一口殷红的鲜血，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孙悟空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泛黄的纸页上，与那些墨迹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那双刚刚找回光芒的金色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与空洞。日记本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

　　小白龙默默拾起日记，小心地收好。

　　猪八戒扭过头，不忍再看。

　　沙僧深深叹息。

　　唐僧闭上眼，佛号声声。

　　赢了法术，破了禁锢，找回了记忆和情感，又如何？

　　他亲手，把他的晓晓，弄丢了。

　　而那句“平安喜乐”，成了此刻钉死他所有希望与未来的，最温柔的绝杀。

　　火葬场的烈焰，终于从心底蔓延而出，将他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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