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赌局

　　月光流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响。沈清辞站在那里，像一尊被月光浸透的雕像，唯有胸腔内那颗心脏，在死寂中敲打着混乱而激烈的节拍。

　　所有的分析，风险与机遇的权衡，最终都指向了一个必须由直觉和意志做出的抉择。她缓缓抬起眼，目光不再是回避，不再是忍耐，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直直地迎上陆寒洲的视线。

　　她要看看，看看这双深不见底、惯于隐藏一切的眼眸里，此刻究竟藏着什么。

　　他的目光依旧深沉，带着他固有的强势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里面有着显而易见的偏执，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这很陆寒洲。

　　但沈清辞没有移开目光。她像一个技艺精湛的潜水者，不顾危险，执意要潜入那片幽暗的海域，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微弱的珍珠光泽。

　　她看到了那强势之下的紧绷。他下颌的线条比平时更加僵硬，仿佛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喷薄的情绪。她看到了那深沉背后的……一丝不确定。那紧锁着她、试图将她看穿的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晃动，像风中残烛，脆弱，却真实存在。

　　是真心吗？

　　她不敢确定。那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可以被他的强势和过往的伤害完全掩盖。那可能只是他占有欲的另一种表现形式，是他想要完全征服、彻底拥有的终极欲望。

　　可是……万一呢？

　　万一在那厚重的、由控制与猜忌筑成的冰层之下，真的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渴望触碰真实、渴望被真实回应的火苗呢？

　　这个“万一”，像黑暗中的一粒萤火，微小，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想起他方才为她拂开碎发时，那笨拙而短暂的温柔。想起他低沉说出的“好好跳”。想起他此刻要求“真实的自己”时，眼中那近乎卑微又无比执拗的复杂光芒。

　　理智仍在尖叫着警告，提醒她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

　　但她的心，那颗被禁锢了太久、渴望真实呼吸、渴望打破这绝望僵局的心，却向着那粒微弱的萤火，偏了过去。

　　她厌倦了无休止的猜忌和伪装，厌倦了在安全与麻木中缓慢窒息。如果这是一场赌局，那么筹码是她仅剩的自由灵魂，而赌注，是他们之间那早已千疮百孔、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的未来。

　　赢了，或许能劈开荆棘，见到一丝天光。

　　输了，不过是提前坠入那早已注定的深渊。

　　沈清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月光清冷的味道，也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看着陆寒洲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层的迷雾，将那个“万一”，牢牢刻印在心底。

　　然后，她几不可察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很小，小到几乎像是她的一个错觉。但在她点头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陆寒洲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激荡起来——是难以置信，是骤然亮起的、几乎灼人的光芒，还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震动。

　　她没有说话。

　　但他懂了。

　　赌局，成立。

　　她押上了自己全部的真实，去赌他那未知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真心。舞台的帷幕即将拉开，而这场始于月光下排练室的豪赌，其结果，将在成千上万的注视下，由那一支舞，最终揭晓。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动，带着一种宿命般的、令人心悸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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