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走向对方

　　雷鸣般的掌声依旧在礼堂内回荡，如同持续不断的海浪，冲刷着舞台，也冲刷着每一个被震撼的心灵。闪光灯如同夏夜的萤火，密集地闪烁，试图捕捉这注定将成为传奇的一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台中央，那个微微喘息、向着观众深深鞠躬的沈清辞身上。

　　然而，在这片沸腾的喧嚣中，一道身影的举动，吸引了部分敏锐的目光。

　　陆寒洲，缓缓地，从第一排正中央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并不突兀，却带着一种与周围狂热氛围格格不入的、沉重的仪式感。他起身的速度很慢，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当他完全站直时，那挺拔的身姿在璀璨灯光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孤绝的影子。

　　他没有看向任何人，也没有理会那些开始转向他的好奇与探究的目光。他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牢牢地、一瞬不瞬地固定在舞台上的沈清辞身上。

　　那一刻，周遭鼎沸的人声、刺目的闪光，仿佛都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他的耳中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心跳，眼中只剩下那个刚刚用灵魂起舞、此刻脆弱又坚韧的身影。

　　他看懂了她的舞，看懂了她所有的控诉、痛苦、挣扎，以及那份深埋的、未曾泯灭的渴望。那支舞像一面残酷的镜子，将他过往所有自以为是的“爱”与“保护”，照得丑陋不堪。巨大的震撼与刺痛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混杂着深沉的悔愧与一种近乎绝望的希冀，在他胸腔中疯狂涌动。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不能再坐在那里，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或者一个等待臣服的君王。

　　他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道上，几乎没有声音，却仿佛踏在了每个人的心弦上。原本喧闹的礼堂，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掌声和议论声以他为中心，呈涟漪状迅速减弱、消失。所有的目光，都带着惊愕、好奇、难以置信，追随着那个一步步走向舞台的男人。

　　他是陆寒洲。是那个永远掌控全局、高高在上的陆氏掌舵人。他何曾有过如此……公开的，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意味的举动？

　　沈清辞也直起了身。她看到了他起身，看到了他穿过人群，一步步向她走来。隔着一段距离和晃动的光线，她看不清他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感受到那道目光，沉重、复杂，却又无比专注，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终于抵达。

　　她的心跳，在短暂的停滞後，重新擂动起来，比跳舞时更加狂乱。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是愤怒于她的“公开处刑”？是想要再次宣示主权？还是……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寒洲走上了舞台侧方的台阶。他的步伐稳定，却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郑重。舞台的木板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到极致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如此近的距离，沈清辞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下颌线紧绷着，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翻涌着太多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有未散尽的震撼，有深刻的痛楚，有毫不掩饰的歉疚，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探寻。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目光从她汗湿的额发，移到她因用力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最后落入她那双清澈却带着审视与迷茫的眼睛。

　　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在无数镜头之前，陆寒洲，缓缓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曾签署过无数决定商业格局的文件，也曾以爱之名，构筑起囚禁她的牢笼。此刻，这只手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平稳地伸到了沈清辞的面前。

　　掌心向上，是一个毫无防备的、等待被接纳的姿态。

　　没有言语。

　　但这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它是在承认，承认他看懂了她的舞蹈，承认他过往的错。

　　它是在请求，请求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它是在宣告，宣告他放下了掌控者的姿态，以平等的、甚至是被审判者的身份，走向她。

　　沈清辞怔住了。她看着眼前这只手，看着手主人眼中那复杂而真挚的情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压力仿佛都汇聚到了这一刻，汇聚到了她是否要抬起手的决定上。

　　她的指尖，在身侧微微蜷缩，带着舞蹈后的酸软和内心的剧烈挣扎。

　　他看懂了吗？

　　他真的……改变了吗？

　　这只伸向她的手，是通往救赎的桥梁，还是另一个更温柔的陷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最终，在所有人的屏息凝神中，沈清辞的目光从他的手，缓缓移回到他的眼睛。她在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清晰的倒影，也看到了那里面不容错辨的、近乎破碎的期待。

　　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因跳舞而微微颤抖的手，向着他的掌心，一点一点地，移动过去。

　　走向对方。

　　这一步，跨越的不仅仅是舞台与观众席的距离，更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由谎言、伤害、控制与痛苦构筑的，漫长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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