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风暴前夕

　　加长宾利如同沉默的黑色棺椁，滑入被霓虹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夜色。车窗外，城市的脉搏依旧在跳动，喧嚣而遥远，却被厚重的隔音玻璃彻底隔绝，传不进车内这方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空间。

　　气压低得可怕。

　　陆寒洲没有像往常那样闭目养神，也没有处理公务。他背脊挺直地坐在真皮座椅上，面色是一种近乎僵硬的冷白，下颌线绷紧如拉满的弓弦。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不再是平日的冰寒或审视，而是一种翻涌着无数暗流、却强行压抑的、近乎死寂的沉郁。

　　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攥着沈清辞的手腕。

　　不是之前那种带着占有欲的掌控，也不是愤怒时的粗暴，而是一种……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带着某种不确定性的、却又异常用力的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冰凉的指尖深深陷入她纤细腕骨的肌肤里，带来一阵阵清晰尖锐的刺痛。

　　沈清辞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冰冷和微湿，也能感觉到他身体里那股被强行压制、却依旧在咆哮的、混杂着震怒、惊疑、以及一丝她无法完全解读的……类似于恐慌的情绪。

　　他在害怕。

　　这个认知让沈清辞的心脏微微一缩。不是害怕袭击，也不是害怕“潜渊”二字被提及可能引发的风波，而是害怕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被动摇。

　　她顺从地任由他攥着，甚至没有试图调整一下被捏得生疼的手腕位置。她微微侧着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光影上，脸上依旧残留着（伪装的）惊惧过后的苍白和泪痕，看起来柔弱无害，仿佛刚才在宴会厅里投下那枚重磅炸弹的人不是她。

　　但她的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冰海的火种，在极寒之下，冷静地燃烧着。

　　她在复盘。

　　“潜渊”二字的效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强烈。陆寒洲的反应，陆铭轩的失态，全场宾客的哗然，都清晰地表明，这个代号背后隐藏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禁忌，也更加……触及某些人的核心利益。

　　陆寒洲此刻的沉默，不是风暴的平息，而是更大风暴在积聚能量。他像一头被触及逆鳞的猛兽，在发动致命一击前，需要时间舔舐伤口，理清思绪，锁定目标。

　　而她，就是那个第一个被他锁定的目标。

　　他攥着她的手腕，不仅仅是一种无意识的情绪宣泄，更是一种无声的审问和禁锢。他在用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衡量她的危险性，也在等待着，回到那个绝对由他掌控的空间后，如何“处置”她。

　　沈清辞能感觉到他偶尔投注过来的目光，那目光不再带有之前的探究或玩味，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重量，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她在演戏，至少是部分在演戏。他现在不确定的，只是她到底演了多少，知道多少，目的又是什么。

　　车子驶入别墅区，周围环境变得静谧，唯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衬得车内的死寂更加令人难熬。

　　终于，车子在别墅主楼前平稳停下。

　　保镖迅速下车，拉开车门。

　　陆寒洲依旧没有松开她的手。他率先下车，然后，几乎是用了些力道，将沈清辞从车里带了出来。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凝固的低气压。

　　他没有看她，只是攥着她的手腕，迈开长腿，大步走向别墅大门。他的步伐很快，沈清辞需要小跑才能跟上，手腕上传来的刺痛感更加清晰。

　　管家和佣人早已候在门口，感受到两人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气氛，全都低眉顺目，大气不敢出。

　　陆寒洲径直拉着她穿过宽敞却冰冷的大厅，走向通往卧室的旋转楼梯。他没有理会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交代。

　　“砰！”

　　主卧的门在他身后被重重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斩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

　　他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腕。

　　沈清辞低头看去，白皙的腕骨上，一圈清晰的、带着淤青指印的红痕赫然在目，火辣辣地疼。

　　陆寒洲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壁灯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她。

　　风暴，在无声中，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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