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四个“被告人”

　　晚上九点，江北市铂悦府小区，17栋2单元1101室。

　　当陈歌在两名便衣警员的陪同下敲开这扇门时，迎接他的是一股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饭菜香味。这是一个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三口之家，玄关处整齐地摆放着一家三口的拖鞋，客厅墙壁上挂满了温馨的合照，电视柜旁还堆着散落的乐高积木。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凡而美好，充满了浓郁的人间烟火气。然而谁能想到，三个小时后，这里将沦为生与死的修罗场。

　　“请问……你们是？”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中年男人，他就是周伟。

　　三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因为常年久坐而微微发福，顶着一个明显的啤酒肚。他的发际线已经无可挽回地后移，眼角刻着几道深深的鱼尾纹，脸上挂着一种典型的“社畜”式笑容——礼貌、圆滑，却透着一股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麻木与疲惫。

　　“周伟先生，是吗？”

　　陈歌亮出了那本由秦峰特批的证件，语气平静而充满官方威严：“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有一桩紧急案件需要你配合。”

　　“警察？”

　　周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个奉公守法的普通公民面对警察上门时本能的错愕与不安。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将三人请进屋，一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就是个普通上班族，平时连红灯都不闯一个，怎么会跟案子扯上关系？”

　　陈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下这个温馨的家。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客厅正中央那张周伟抱着女儿大笑的合照上。

　　太讽刺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在现实中爱护女儿、努力养家的好父亲，在网络的另一端，曾是一个逼死少年的刽子手？

　　陈歌缓缓转过头，用一种平静却充满穿透力的眼神看着周伟：“周伟先生，我们没有搞错。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调查你，而是为了保护你。”

　　他顿了顿，声音微微沉下：“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你很可能就是下一个‘意外死亡’的目标。”

　　这句话让周伟彻底愣住了，随即一种荒谬的、哭笑不得的表情浮现在他那张油腻的脸上。

　　“警察同志，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他指了指自己，用一种近乎自嘲的语气说道，“保护我？意外死亡？谁会来害我啊？我就是一个每个月为了几千块钱房贷累死累活的普通人！我无权无势，没钱没背景，平时在公司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我能得罪谁啊？”

　　他的反应不是恐惧，不是震惊，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不耐烦的嘲讽。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一个拙劣的恶作剧，浪费了他宝贵的休息时间。

　　陈歌看着他这副充满了“人间真实”的嘴脸，心中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对于这种早已被生活重担压得失去了感知能力的成年人来说，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唯有将那血淋淋的“过去”重新摆在他面前，才能唤醒他那早已被刻意遗忘的罪恶。

　　陈歌没有再废话，直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早已准备好的照片，一张接一张，缓缓地摆在了周伟面前那张还散发着饭菜余温的餐桌上。

　　第一张是菲菲酱从28楼坠落后，面目全非的惨烈遗容；第二张是赵宇在浴缸里被电击得浑身焦黑的尸体；第三张是王浩然被书架活活砸死、扭曲变形的案发现场。

　　周伟在看到这些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照片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他依旧只是困惑和不解。他不明白这些死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直到陈歌将最后三张打印出来的网页截图，轻轻地放在了那三张尸体照片的旁边。

　　那是他们三个人十年前在【罪与罚】论坛上所使用的ID截图：【菲菲酱】、【审判日】、【午夜作家】。

　　当这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ID与那三张血淋淋的死亡照片同时映入眼帘的瞬间，周伟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那双浑浊的瞳孔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

　　一段被他用“年少无知”和“时间流逝”刻意掩埋了整整十年的黑暗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伪装。键盘的噼啪声，恶毒的诅咒声，那个少年绝望的辩解……一切都回来了。

　　他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个名叫“孤单的布娃娃”的可怜少年。更想起了自己当年那个同样充满了戾气的ID——“键盘侠9527”。

　　他那只刚刚端起水杯准备喝水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哐当”一声，水杯掉落在桌上，水流漫过照片，浸湿了那些死者的脸，也浸湿了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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