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首播“鬼哭林”

　　夜色如墨，将城郊的荒野彻底吞噬。

　　一辆破旧的共享单车停在“鬼哭林”的入口处，车轮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陈歌从车上下来，抬头望向眼前那片黑黢黢的树林，一阵夹杂着草木腐朽气息的夜风吹过，林间果然传来阵阵“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女人的低声啜泣，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渗人。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心头的一丝紧张，从背包里拿出了他全部的直播设备——一部二手手机，一个充电宝，以及一个能夹在衣领上的廉价麦克风。

　　没有补光灯，没有稳定器，更没有专业的团队。

　　他将手机固定在一个简易的八爪鱼支架上，调整好角度，然后点开了鲨鱼直播平台的APP。当他按下“开始直播”按钮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直播间开启，在线人数从0跳到了1。

　　几秒后，又陆续跳进来十几个人，大多是被平台随机推送，或是被“深夜探秘鬼哭林”这种猎奇标题吸引来的游客。

　　陈歌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用一种极其生硬的语调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开场白：“大……大家好，我是……我是夜行者陈歌。今天，我将带大家……探秘传说中的鬼哭林。”

　　话音刚落，一条弹幕懒洋洋地飘过。

　　【主播好尬，我脚趾都抠出三室一厅了。】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新来的？设备这么差，连个灯都没有，看个毛啊？】

　　【鬼哭林？就这？本地人都知道那是风声，散了散了。】

　　【主播看着好紧张，不会是第一次吧？哈哈哈。】

　　陈歌的心猛地一沉，但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嘲讽。他知道，万事开头难。他举着手机，迈步走进了那片黑暗的树林。

　　为了营造气氛，他开始讲述一个从网上看来的、关于鬼哭林的鬼故事。

　　“传……传说，在很多年前，有一对情侣在这里……殉情……女的，就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机电筒照着旁边一棵长相奇特的槐树，声音干涩，磕磕巴巴。

　　故事讲得毫无悬念，平铺直叙，完全没有恐怖故事该有的起伏和节奏感。

　　弹幕毫不留情地飘过。

　　【哥们儿，你讲故事的水平，跟我小学二年级的侄子有的一拼。】

　　【催眠效果不错，我快睡着了。】

　　【主播，要不你还是别说话了，我们自己感受气氛吧。】

　　陈歌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半是紧张，一半是羞愤。他放弃了讲故事，开始学着其他大主播的样子，在林子里一惊一乍地表演。

　　“大家看！那里是不是有个影子！”他猛地将镜头晃向一片灌木丛，压低了声音，试图营造出紧张感。

　　然而，镜头晃动得太厉害，画面一片模糊。

　　【影子？我只看到了帕金森。】

　　【主播别晃了，我晕车。】

　　【能不能专业点？就这还想当灵异主播？】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从最初的几十人，已经掉到了十几人。每一条弹幕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自尊心上。巨大的挫败感和屈辱感，让他几乎想立刻下播，逃离这一切。

　　但他不能。

　　他想到了ICU里母亲的脸，想到了那张冰冷的费用清单。

　　他咬了咬牙，决定玩个大的。他记得有主播学狼叫来烘托气氛，效果似乎不错。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模仿着狼嚎，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嗷呜——”。

　　声音在寂静的林中传出老远，显得滑稽而突兀。

　　然而，就在他准备嚎第二声的时候，林子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汪！汪汪汪！”的狂吠声。

　　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陈歌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黑暗中亮起了四五对绿油油的光点，正朝着他飞速冲来。

　　是狗！一群野狗！

　　“卧槽！”

　　陈歌吓得魂飞魄散，所有精心准备的台词和表演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转身就跑，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直播镜头随着他的狂奔而剧烈地天旋地转，画面里充斥着他粗重的喘息声、慌乱的脚步声，以及身后越来越近的狗叫声。

　　直播间里，仅剩的十几名观众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草！高能来了！】

　　【主播这是捅了狗窝了？】

　　【年度最搞笑灵异主播！关注了关注了！】

　　【前面的别跑！把主播的打赏榜贡献一下！】

　　屏幕上，零星的“荧光棒”、“小辣条”等廉价礼物开始飘过，在线人数竟然奇迹般地回升到了五十多人。

　　然而，此刻的陈歌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在崎岖的林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亡命狂奔。

　　突然，他脚下被一根凸起的树根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向前扑倒在地。

　　手机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地摔在了几米外的落叶堆里。

　　屏幕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直播，中断了。

　　当晚，一个名为《鲨鱼平台最怂主播诞生，直播探险被狗追到下播》的短视频，被好事者从录屏中剪辑出来，配上了滑稽的音乐，开始在各大社交平台悄然流传。

　　视频里，陈歌狼狈逃窜的样子被反复播放。

　　他的ID“夜行者陈歌”，以一种极其耻辱的方式，被一小部分人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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