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科学的尽头

　　林清雪这句充满了迷茫与失神的、近乎于梦呓般的反问，在安静的病房里，轻轻地回荡着。

　　这个问题，她不是在问陈歌，也不是在问秦峰。

　　她是在问，自己那坚守了二十多年的、冰冷的科学世界。

　　她是在问，那些写在教科书里的、不容置疑的物理定律。

　　她是在问，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也无比荒谬的……

　　——现实。

　　为什么，一个早已被定义为“意外”的沉船事故，背后，会隐藏着如此惊天的黑幕？

　　为什么，一个本该魂飞魄散的死者，其“执念”，竟然能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延续三十年之久？

　　又为什么……

　　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虚弱的年轻人，能够，洞察这一切？

　　秦峰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不忍。

　　他知道，对于林清雪这样的天之骄女而言，承认自己的失败，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尤其是，当摧毁她信仰的，不是一个更强大的科学理论，而是一种……她一直以来，都嗤之以鼻的“玄学”。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却被陈歌，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陈歌没有去回答林清雪那个充满了哲学意味的问题。

　　他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去故弄玄虚地，宣扬什么“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之类的屁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一直以来，都用高傲与冰冷，来武装自己的、倔强的女孩。

　　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的、不带任何嘲讽，也不带任何胜利者炫耀意味的、陈述事实般的语气，轻声说道：

　　“林法医。”

　　“我赢了。”

　　“你，是不是……也该履行，我们之间的赌约了？”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淬了冰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林清雪那仅存的、最后一丝骄傲与伪装。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双原本还有些失神的、空洞的眼眸里，瞬间，重新燃起了火焰！

　　但，那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了自信与审视的火焰。

　　而是一种，夹杂着屈辱、不甘、以及……被彻底击败后，那种无能为力的……愤怒！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陈歌！

　　那眼神，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将她的世界观，搅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生吞活剥了！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反驳。

　　但，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又都化作了，苍白无力的空气。

　　反驳什么？

　　反驳那份，由她自己亲自督办的、板上钉钉的DNA比对报告？

　　还是反驳那份，刚刚才由省厅专家组，共同出具的、不容置疑的物证鉴定结论？

　　她，无从反驳。

　　她那颗由无数严谨逻辑所构筑成的、堪称“绝对理性”的大脑，在这一刻，第一次，陷入了彻底的、死循环的……宕机。

　　“我……”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棉花，死死地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承认自己输了？

　　对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女，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从未有过任何失误的天才来说，这三个字，比“我爱你”，要难说出口……一万倍。

　　病房里，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而又充满了张力的沉默。

　　王胖子在一旁，看着林清雪那副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了。他偷偷地，拉了拉陈歌的衣角，示意他，见好就收，别把人逼得太紧了。

　　然而，陈歌，却依旧，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他在等的，不是一句简单的“我输了”。

　　他在等的，是敲碎她那层坚硬外壳后，所露出的、那个真实的、柔软的内核。

　　他要的，不是一个，在口头上屈服的对手。

　　而是一个，在未来，能够放下偏见，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真正的……

　　——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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