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格伦，你这个伟大的混蛋！

　　医务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一条缝。

　　那道缝隙很小，仿佛外面的人在犹豫，在害怕，在用尽全身力气，才敢做出这个窥探的动作。

　　几乎是在门轴发出轻微摩擦声的瞬间，在床边椅子上蜷缩着打盹的玛姬，立马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睡意，只有警惕和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她看到了门口那张脸。

　　是艾登。

　　迪安娜的儿子，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穿着干净衬衫在社区里耀武扬威的公子哥。

　　现在的他，完全是另一副模样。

　　他穿着一身沾满泥浆和汗渍的工装，脸上还有几道划痕，头发乱糟糟的，那双曾经总是带着几分轻浮和傲慢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恐惧、悔恨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

　　他手里捧着一个军用水壶，动作僵硬地站在门口，不敢再往前一步。

　　玛姬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他，最后落在他手里的水壶上。

　　艾登被她看得浑身一抖，声音干涩地解释：

　　“我……我听赫谢尔医生说，他可能会发烧……需要水……”

　　“我刚从净水器那边接的，是干净的。”

　　他语无伦次地补充着，像个做错了事，拼命想找机会弥补的孩子。

　　玛姬没有说话。

　　她只是站了起来，高挑的身材在狭小的病房里投下巨大的压迫感。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冷意，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出去。”

　　她的声音很轻，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分量。

　　艾登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求你……”

　　他终于挤出两个字，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只是……想看看他。”

　　“我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玛姬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怒火和悲痛疯狂搅动着。

　　对不起？

　　如果对不起有用，这个世界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死死地盯着艾登，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扑上去，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他，撕碎他。

　　可是，她看到了艾登那双满是水泡和血痕的手。

　　那双手，前几天还干干净净，只会握着酒杯和枪托。

　　现在，却像个真正的工人一样，布满了劳作的痕迹。

　　她也看到了他眼神里那种彻底的、毁灭性的自我否定。

　　那不是伪装。

　　那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青年，在亲眼目睹了世界的残酷和自己的无能后，整个价值观崩塌的声音。

　　“是他救了我……”

　　艾登终于撑不住了，靠着门框，身体缓缓滑落，蹲在了地上。

　　他把脸埋进那双粗糙的手里，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了出来。

　　“我被行尸吓傻了，我他妈的就站在那里，像个傻逼一样一动不动！”

　　“是格伦……他把我推开了……他甚至没有犹豫一秒钟……”

　　“我害了他……我害了他！我这种废物，为什么要让他来救！”

　　“该死的人是我！应该躺在那上面的人是我！”

　　他的哭声越来越大，从压抑的呜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玛姬静静地听着。

　　她心里的那堵由愤怒和仇恨筑起的高墙，在艾登的哭声中，被一点点地冲刷，剥落。

　　她想起了格伦。

　　想起了那个总是心软，总是愿意给别人第二次机会的傻瓜。

　　他会救艾登，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他就是格伦。

　　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艾登，而格伦安然无恙地站在外面，他一定也会像艾登现在这样，痛苦地认为该受伤的人是自己。

　　这就是她的丈夫。

　　一个善良到愚蠢，却又勇敢到让人心疼的混蛋。

　　玛姬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那股堵塞的剧痛稍稍缓解了一些。

　　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冻人的寒意已经散去了。

　　“这不是你的错，艾登。”

　　蹲在地上的艾登抬起头，满是泪水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这是他的选择。”

　　玛姬看着病床上毫无声息的格伦，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总是这样。”

　　“他总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相信别人不敢相信的人。”

　　“他选择了救你。所以，你就不能让他这个选择，变得毫无价值。”

　　艾登呆呆地看着玛姬，又看看格伦，仿佛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玛姬没有再看他，只是轻声说：

　　“你如果真的觉得亏欠他，那就活下去。”

　　“活成一个……值得他去救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艾登心中所有的黑暗和迷茫。

　　他停止了哭泣，只是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病床上的格伦。

　　过了很久很久，他从地上爬起来，

　　他对着玛姬，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将那个水壶轻轻地放在门口的地上，转身离开了。

　　医务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玛姬握住格伦的手，把脸贴在上面，低声说：

　　“听到了吗，你这个笨蛋。”

　　“你又多救了一个人。”

　　……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瑞克和林疏月。

　　林疏月径直走到床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挂着的输液袋，又翻开格伦的眼皮看了看，最后俯身听了听他的心跳和呼吸。

　　“心跳强劲，呼吸平稳，没有发烧迹象。”

　　她直起身，语气轻松地对一脸紧张的玛姬和瑞克说：

　　“放心吧，这家伙的命硬得很，阎王爷的邀请函估计被他当成厕纸了。”

　　“估计用不了两天，他就能醒过来，然后抱怨这里的床板太硬，伙食太差。”

　　这句带着林疏月标志性风格的玩笑，终于让凝重的气氛松动了一点。

　　玛姬的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瑞克走上前，宽厚的手掌轻轻搭在玛姬的肩膀上，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他是个英雄，玛姬。”

　　瑞克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之一，由衷地说道。

　　“他是个白痴。”

　　玛姬脱口而出，声音里却充满了无尽的爱意和骄傲。

　　“是啊，”瑞克笑了，“我们这群人里，最棒的那个白痴。”

　　他顿了顿，继续说：

　　“你知道吗？刚才迪安娜来找我了。她看到了艾登从这里出去的样子。”

　　“她说，她以前一直以为，靠文明、法律和秩序，就能重建世界。”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真正能把人心凝聚在一起的，不是那些冷冰冰的规则。”

　　“是像格伦这样，愿意在最危险的时候，救别人的……白痴。”

　　林疏月在一旁点点头，抱着胳膊补充道：

　　“我同意。所以，我建议等社区的财务系统建立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格伦这种‘高危型白痴英雄’单独设立一个工伤保险。”

　　“他的保险金，必须是最高的。毕竟他这种动不动就拿命去换KpI的员工，太容易让老板破产了。”

　　瑞克被她逗得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记在账上。等他醒了，让他自己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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