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一起下地狱

　　夜风裹挟着血腥与草木的潮湿气息，吹得林间火把猎猎作响。

　　为首的禁卫军统领一眼便瞥见了气息微弱的萧砚卿，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沉稳而急切：“九殿下，七殿下已将大致情况快马加鞭禀告陛下，陛下震怒，命末将等火速前来，立刻护送您和云姑娘回宫！”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被捆绑的萧砚辰，以及奄奄一息的周清缊，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云芷萝紧紧握着萧砚卿冰凉的手，指转向那统领，声音因焦急而有些沙哑：“统领，我们必须带上周清缊，他……他伤得太重了，是为了救九殿下才……”

　　萧砚卿虚弱地倚在树干上，闻言，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对统领微微点头，声音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听……听芷萝的，将周……周医师，一同带回宫中救治。”

　　几名禁卫军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准备将周清缊抬上临时准备的软担。

　　而被五花大绑、重兵看管的萧砚辰，此刻已是出气多入气少，脸上血污与汗水交织，双目依旧红肿不堪。

　　然而，听到萧砚卿的声音，他竟又发出一阵低哑而阴冷的笑声：“咳咳……九弟……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呵呵……没有……没有真正的解药……你活不过……三日……三日之内，蛊毒必将反噬，到时候……你会比我现在……凄惨百倍……哈哈哈……”

　　禁卫军统领面色一凛，上前一步，声音冷硬如铁：“五殿下，陛下有旨，命末将一并将您带回宫中，与七殿下当面对质！所有真相，陛下自会查明！”

　　萧砚辰闻言，那双几乎被泪水和血水糊住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恐。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那惊恐转瞬即逝，随即又被一种病态的平静，或者说是破罐破摔的疯狂所取代，他不再言语，只是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回宫的路上，夜色深沉，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

　　周清缊的伤势在颠簸中急剧恶化，他躺在软担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苍白的唇边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染红了衣襟。

　　云芷萝跪坐在他身旁，心急如焚，将自己所学的止血手法一一用上。

　　“清缊，清缊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宫里了，宫里有最好的太医，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云芷萝不断地和周清缊说话，生怕他一旦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

　　萧砚卿虽然服用了云芷萝给的“解药”，暂时压制了蛊毒，但那霸道的药性带来的剧痛余波未平，此刻仍是面无血色，身体虚弱到了极点。

　　他靠在马车柔软的垫子上，强撑着几乎要涣散的精神，目光艰难地投向旁边担架上的周清缊，声音嘶哑地问道：“清缊……你……你到底中了多少刀？”

　　他每说几个字，便要停下来喘息，胸口因蛊毒的余威而隐隐作痛。

　　周清缊似乎听到了他的问话，缓缓地、极为艰难地转过头。

　　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惯常的笑容，却只让嘴角的血沫更多地涌出。

　　“呵……不多……就……就一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了一小口鲜血，染红了云芷萝想要为他拭去血迹的手帕。

　　他喘息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血迹斑斑的怀中摸索着，掏出一张被血浸湿、折叠得皱巴巴的纸条，递向云芷萝：“芷……芷萝……这是……五皇子……萧砚辰的……笔记……我从他……他身上……找到的……或许……咳咳……或许有用……”

　　云芷萝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

　　纸条上用一种极其细密的蝇头小楷记录着各种毒药的名称、配方，以及一些解毒的方法。

　　然而，最关键的几处，似乎是关于某种特殊蛊毒的解法部分，却被大片的暗红色血迹浸染，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

　　那血迹，无疑是周清缊的。

　　“必须……必须找到……真正的解药……”

　　周清缊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坚持，“否则……九殿下……他……”

　　他的话没有说完，头一歪，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清缊！周清缊！”

　　不知过了多久，当前方出现巍峨宫墙的轮廓时，紧闭的宫门早已大开，无数宫灯将前方照得亮如白昼。

　　太医院的太医们在院使的带领下，早已神色焦灼地等候在宫门口。

　　云芷萝紧随其后，一颗心像是被无数双手撕扯着，焦急、恐惧、无助，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太医院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皇帝萧烨身着明黄常服，并未戴冠，发丝略显凌乱，脸色阴沉如铁，负手站在太医院的庭院之中。

　　他的目光深邃而锐利，扫过被抬进来的萧砚卿和周清缊，眉头紧锁。

　　七皇子萧砚逸站在他身侧，脸上满是忧色和后怕。

　　皇帝深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痛楚：“七皇子已经将一切都告诉朕了。”

　　他没有看萧砚卿，而是将目光缓缓投向被禁卫军押解进来，狼狈不堪、奄奄一息的萧砚辰。

　　那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滔天的愤怒，有彻骨的寒心，有深深的失望，甚至还有一丝不愿承认的……自责与悲哀。

　　这个他也曾寄予过些许期望的儿子，竟会做出如此悖逆人伦、残害手足的恶行。

　　萧砚辰被重重地押跪在大殿冰冷的金砖之上，他吃力地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露出一抹扭曲而凄厉的笑容，声音嘶哑地说道：“父皇……您终于……终于肯正眼看我一眼了……”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中带着暗紫色的块状物，显然是毒烟已经侵入肺腑。

　　“可惜……呵呵……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就在太医们手忙脚乱地在内室抢救周清缊和诊治萧砚卿，试图稳定他们伤情的时候，云芷萝站在廊下，借着灯笼昏黄的光芒，心急如焚地仔细研究着那张被血迹浸染的纸条。

　　她一遍又一遍地辨认着那些模糊的字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

　　突然，她瞳孔骤然一缩，像是发现了一线生机，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看清了一行几乎被血色完全覆盖，却又顽强地透出一点墨痕的字迹：“真正的解药……母蛊……藏于……七……七皇子府……地下……密室！”

　　这时，一名负责救治周清缊的太医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从内室冲了出来。

　　“不好了！陛……陛下！云姑娘！周……周公子他……他背上匕首所中之毒，并非寻常蛇虫之毒，而是……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混合剧毒‘腐骨噬心散’！毒素已经……已经扩散全身，侵入五脏六腑，恐怕……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什么？！”云芷萝如遭雷击，手中的纸条飘然落地，脑中一片空白。

　　而与此同时，跪在大殿中央的萧砚辰，在听到太医那绝望的禀告后，竟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至极的尖锐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晚了！全都晚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鲜血从口鼻不断涌出，状若厉鬼。

　　“没错！小杂种那把匕首上，早就被我涂抹了‘腐骨噬心散’！“

　　”他必死无疑！哈哈哈！而九皇子……萧砚卿……没有我亲手调制的真正解药，他也活不了多久！那所谓的压制蛊毒的药，不过是饮鸩止渴！我们……我们都要一起下地狱！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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