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风茗古谈

　　第八十六章 风茗古谈

　　草堂里那杯茶，清得像把东林寺的霜雪都煮了进去。李凝阳盯着杯底沉着的银杏叶影，说这分明是瑶光星官砚池里磨出的金粉。可云渚觉得，那茶烟盘旋的样子，像极了慧远禅师送客时，衣袂带起的半卷残经。

　　那声“何不进来”的邀请，如露如电。云渚未动，周身清风自起，托着他掠过空间裂痕，踏入了那片净土。

　　一步踏入，尘嚣尽褪。眼前数亩天地，静谧得能听见光阴流淌的声音。净土中央，一座黛瓦粉墙、檐角欲飞的清雅堂舍悄然静立，门楣悬着乌木旧匾，上书三个朴拙却暗合道韵的大字：

　　明德堂。

　　堂前景象，令云渚心神微震。但见一棵冠盖如云、粗壮需数人合抱的千年银杏，矗立堂右，树干虬龙般苍劲，枝叶半黄半绿，洒下满地碎金。银杏树下，左右各有一方莲池，池水清浅，虽已初冬，池中竟仍有几茎残荷立雪，三五白莲凌霜，风骨傲然，幽香暗送。

　　更奇的是，堂侧另有一方浅园，几株老桂倚壁而生，枝干遒劲如铁，洒下满地疏影。虽非花期，却自有“广寒斜影金桂堂” 之幽寂意境，与堂前 “半亩浅园见菊黄” 的暖色相映成趣。银杏、金桂、霜菊、白莲，共构出一幅超越了季节轮转、凝聚了永恒寂静的园林画卷。

　　莲池与古银杏之间，一方青石茶台静静摆放。一位葛巾麻衣、面容清癯的老者，正立于茶台前，手持陶壶，将沸水注入素白盏中。水汽氤氲，与莲池薄雾、银杏金叶交织成一幅动静相宜的古画。

　　“山野陋室，无以待客，唯有清茶一盏，可涤尘劳。”老者转身，目光温润如水，“银杏千年，莲开并蒂，桂影暗香，皆是故人。诸位道友，请坐。”

　　他指了指茶台旁的几个树根矮墩。云渚感到太微令与仁心泪传来安宁之意，依言坐下。

　　老者将茶盏推至三人面前，盏中茶汤清亮，异香扑鼻，细看之下，竟有细微的金色银杏叶影在汤中沉浮。

　　“此茶乃采自庐山五老峰之巅，受云雾滋养，得天地清寒之气，故名‘云雾忘言霜’。”老者缓声道，“茶性清寒，如慧剑斩妄；回甘悠长，似悲心润物。饮之可忘言，然此忘非失，乃‘得意忘言’之忘。”

　　云渚未饮，先问：“敢问前辈，此间名为‘明德堂’，堂前又有银杏、莲池、金桂相伴，不知有何深意？”

　　老者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匾额与周遭景致：“《大学》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此堂为镜，照见本心光明；银杏为记，刻录千年道统；双莲为鉴，象征因果不虚；金桂为信，暗通广寒清虚。”他端起自己那盏茶，“品茗应待和风日，然此间风月常新，何须待？此刻与君共饮，同脉香远，便是最好的时机。你方才以心莲映世，化干戈为无形，便是‘明德’之功。”

　　云渚心中凛然，持盏轻呷。

　　茶汤入口，初时清寒凛冽，如饮霜雪，涤尽妄念；数息后，甘润之意自舌底涌起，绵绵不绝，通体舒泰。连日来的搏杀恩怨、焦虑执着，在这茶汤中被洗涤、沉淀，化为识海心湖上更为澄澈的朗照。

　　“啧！这冷香！”李凝阳一口饮尽，“活脱脱就是瑶光丫头簪头上那点冰片味儿！”他只觉体内火毒龙怨被抚平大半。苏青黛细品之后，亦感隐痛缓解，腕间昆仑鉴发出愉悦微鸣。

　　云渚放下茶盏，眼中警惕化为敬意：“前辈在此，是为守护‘仁心泪’？”

　　“守护？”老者摇头，“仁心如水，何需守护？流经处，草木自生。 我在此‘明德堂’，不过是等一个时机，将此物，交予该交之人。”目光落于云渚。

　　“时机已到？”

　　“当你以‘心莲’照见五蕴，而非以武力屈人之时，时机便到了。”老者颔首，“你所寻的，非是死物，而是一份‘缘起’。仁心泪是引，此间之物，方是果。”

　　他自怀中取出一卷色如古铜的残旧卷轴，置于青石之上。

　　“此乃‘西昆仑瑶池金母’与‘太微紫微二位帝君’于天地初分时共签的‘天人之契’副册。其中记载了四象镇物维系平衡的本源法则，亦揭示了若有一方试图以自身意志取代天道平衡，契约将如何反噬。紫微帝君所求的‘绝对秩序’，早已注定失败。玉衡星君并非反叛，她只是……在守护这份最初的约定，此亦是‘明德’之一种。”

　　云渚心中巨震！万载恩怨根源，竟在于此！

　　“您为何告诉我这些？又将此物予我？”

　　老者凝视云渚，目光深邃：“因你持太微令，身负摇光之托；因你融仁心泪，心怀玉衡之志；更因你过了寂灭兽那一关，懂得‘平衡’而非‘征服’。拿去吧，以此契为凭，非为审判，而为昭示。”

　　云渚郑重接过卷轴，触手微温，仿佛感受到缔约之初那份共创和谐的愿力。他起身，整肃衣冠，深深一揖：

　　“晚辈云渚，谢过先生赐茶、明道、授契之恩。此间风月，此盏香茗，此卷真义，晚辈铭记五内，必不负所托。”

　　老者含笑受礼，目光扫过堂前金桂疏影、凌霜秋菊，缓声道：

　　“且去，且去。”

　　“南山荷蒉，犹闻磬响；明德堂前，桂子同香。”

　　“他日若有人问起，便说……”

　　“风月无今古，情怀自浅深。于此堂中，饮过一盏茶，便好。”

　　言毕，老者身影连同明德堂、银杏古木、金桂菊影，皆在茶香与月色中渐渐淡去，仿佛化入了天地本身。

　　云渚三人立于原地，心中一片澄明。归墟之路，已在脚下化为坦途，而一条更广阔的“明德”之道，正自心中展开。

　　（第八十六章 终）

　　天人之契真相大白！万古道争根源竟系于此卷！云渚手持契卷，明德在胸，重返归墟。他将如何面对紫微垣？这份古老的契约又将如何改变最终结局？最终的篇章，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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