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博弈

　　中央指挥室的气氛，比窗外深海的压强更令人窒息。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星门遗骸的多角度影像无声悬浮，那些蠕动其上的深渊污染痕迹，在冷光的映照下更显狰狞。

　　顾风行依旧是那副儒雅从容的模样，站在主位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莎拉·维尔斯如同影子般立在他侧后方，眼神锐利地扫过走进来的蔡政烨一行人。

　　“蔡先生，各位，请坐。”顾风行微笑着示意，“看来各位休整得不错。尤其是白素小姐，气色大好，真是令人欣慰。”他的目光在白素身上停留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蔡政烨坦然落座，开门见山：“顾主管，客套话不必多说。‘惊鸿一瞥’的数据，想必贵方也已分析完毕。星门遗骸表面的情况，似乎与贵方之前提供的情报，有不小的出入。”

　　他语气平静，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指核心。

　　顾风行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凝实：“哦？蔡先生指的是？”

　　“高等影魇。”林薇接过话头，将她准备好的、经过处理的报告投射到侧面的分屏上，重点标出了几个能量反应异常强烈的区域，“根据我们的侦察，至少有四处确认存在高等影魇的能量特征，其驻扎模式稳定，绝非短期行为。这与贵方‘仅有低等影魇徘徊’的初步判断严重不符。顾主管，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指挥室内，几名ImAc的技术人员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莎拉·维尔斯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顾风行沉默了几秒，随即轻叹一声，摊了摊手：“此事，确是我方情报工作的疏失。或者说，是影魇的狡猾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估。它们似乎利用了遗骸本身的能量场，完美遮蔽了这些高等个体的存在，直到你们的侦察器抵近，才暴露出来。这一点，我代表ImAc，向各位致歉。”

　　道歉轻飘飘的，将责任推给了“影魇的狡猾”和“情报疏失”。

　　老藤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指挥室里格外清晰，表达着毫不掩饰的不信。

　　蔡政烨没有在“道歉”上纠缠，他知道这毫无意义。他指尖在桌面轻点，调出遗骸的整体结构图，目光锐利地看向顾风行：“疏失与否，暂且不论。现状是，正面强攻菱形入口，必然遭遇高等影魇的迎头痛击，伤亡难料。顾主管，ImAc准备了数年，不会只有一套强攻方案吧？或者说，贵方是否掌握其他可能存在的、防御相对薄弱的入口或通道？”

　　这是他抛出的诱饵，一个基于他们真正掌握情报的、看似合理的试探。

　　顾风行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他沉吟片刻，指向结构图上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区域：“我们确实做过一些侧向渗透的预案。比如这几个区域，根据早期扫描，结构相对不稳定，可能存在裂缝或能量湍流造成的薄弱点。但具体能否通行，风险多大，缺乏实地验证。”

　　他指出的区域，与蔡政烨从芥子环得到的节点信息中标注的“间隙”和“废弃通道”位置，有部分重叠，但更多的是误导和无关区域。ImAc确实有备选方案，但显然，他们并不完全信任蔡政烨团队，或者，他们自己对这些备选方案的可行性也心存疑虑。

　　“不够。”蔡政烨摇头，语气坚决，“这种漫无目的的猜测，是在拿我团队成员的性命冒险。我们需要更确切的信息，或者，更可行的策略。”

　　他身体微微前倾，星辉之力在体内隐而不发，却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顾主管，合作需要诚意。我们带来了生机之种，治愈了白素，提供了更清晰的遗骸外部情报。现在，面对共同的阻碍，ImAc是否应该拿出更多的‘干货’？比如，关于遗骸内部结构的更详细推测？关于深渊污染特性的深入研究？或者……关于‘创世项目’与这遗骸之间，更深层次的关联？”

　　“创世项目”四个字一出，顾风行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莎拉·维尔斯的手指微微一动。

　　指挥室内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

　　片刻后，顾风行忽然笑了，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郑重：“蔡先生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我也不再绕圈子。”

　　他操作控制台，调出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文件，屏幕上显示出大量复杂的能量流线图和结构解析图，虽然仍有大量模糊和缺失，但比之前公开的资料详尽何止数倍。

　　“这是ImAc基于历年探测，对遗骸内部结构的初步建模。注意这几个能量节点，”他指向内部几个闪烁的光点，“我们怀疑它们是维持遗骸部分功能，或者束缚内部某种存在的关键。同时，我们对深渊物质的腐蚀性、对生命体的精神侵蚀特性，也有了一些对抗性的技术储备，可以在探索期间为各位提供支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蔡政烨一行人，最终落在蔡政烨脸上，意味深长地说道：“至于‘创世项目’……它的核心，确实是试图理解并引导这‘星门遗骸’——我们内部称之为‘观察者基站’——的能量。但我们发现，它的核心区域被一种强大的力场封锁，而钥匙……”

　　他的话语在这里恰到好处地停顿，没有再说下去，但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蔡政烨的手腕。

　　星辰芥子环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悸动。

　　蔡政烨心中雪亮，ImAc的目标从未改变——利用他这把“钥匙”，去开启他们无法触及的核心。之前的隐瞒、现在的部分坦诚，都服务于这个最终目的。

　　“力场，钥匙……很有意思。”蔡政烨不置可否，将话题拉回现实，“感谢顾主管分享的信息，这让我们对内部风险有了更多认知。关于入口问题……”

　　他再次调出外部结构图，手指看似随意地在几个区域划过，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个ImAc标注的“可能薄弱点”附近，这里恰好接近芥子环信息中的一个“能量间隙”。

　　“这里，根据我们的能量流动模型分析，结合刚才侦察到的影魇巡逻规律，存在一个短暂的安全窗口。我们提议，将这里作为优先渗透点进行实地验证。如果可行，可以绕过正面战场，直插遗骸内部。”

　　他的提议，半真半假，既利用了ImAc自己的预案作为掩护，又巧妙地将真正的突破口隐藏其中。

　　顾风行仔细看着蔡政烨指向的位置，又对比了一下ImAc自己的数据，沉吟良久，终于点头：“可以。这个区域确实在我们的备选名单上。ImAc会提供水下潜航器和必要的装备支援。但是，蔡先生，我必须强调，此次探索，必须以获取遗骸内部核心数据，尤其是关于那个力场和其内部禁锢之物的信息为最优先目标。”

　　“当然，探索未知，本就是我们的目的之一。”蔡政烨站起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具体行动计划，我的团队会自行制定。我们需要ImAc提供的是畅通的物资通道和即时的信息支持。行动指挥权，必须在我。”

　　最后一句，他说得斩钉截铁。

　　顾风行深深看了蔡政烨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更多东西。最终，他缓缓点头：“可以。预祝各位，马到成功。”

　　谈判结束，双方各怀心思，达成了表面的一致。

　　离开指挥室，走在回廊中，林薇低声道：“他果然没完全说实话，关于核心力场和钥匙的部分，明显是在引导我们。”

　　“无妨，”蔡政烨目光沉静，“我们知道了他们的核心目标，他们也默认了我们的探索主导权。各取所需。接下来，就是制定我们自己的‘真正’计划了。”

　　他看向窗外那巨大的遗骸阴影，星辰芥子环在袖中微微发热。

　　深入虎穴的时刻，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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