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秘闻圣魂

　　岩穴内，时间在苔藓微光与泉水滴答声中缓慢流淌。蔡政烨背靠冰冷的石壁，肩头药膏带来的清凉感如同涓涓细流，持续对抗着经脉深处那蛰伏的、依旧蠢蠢欲动的多种煞毒。那枚煞钱在他掌心归于沉寂，暗红血光内敛，但那种血脉相连般的邪异羁绊，却如同烙印，清晰无比。

　　岩穴深处传来阿月细微的活动声，是草药被整理时发出的窸窣，还是某种古老仪式的准备？寂静被放大，每一丝声响都敲打着蔡政烨紧绷的神经。

　　疑问如同藤蔓缠绕心头。这神秘少女的身份，她精湛到诡异的医术，她对煞钱和幽魂道人手段那近乎“知根知底”的熟悉……这一切，绝非山野遗孤所能解释。

　　不知过了多久，阿月的身影再次从阴影中浮现。她手里捧着两个用宽大芭蕉叶包裹的饭团，递过一个。饭团散发着植物叶脉的清香与稻米最本真的温热。

　　“食。”她言语简洁，自己在旁寻了块平整石头坐下，小口进食，动作带着一种与山林韵律相合的天然节奏。

　　蔡政烨没有推辞，他的身体亟需补充。饭团入口，质朴的味道温暖了近乎僵冷的肠胃。他一边咀嚼，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吃得专注而迅速，没有丝毫浪费。

　　“你与幽魂道人，是旧识？”蔡政烨打破沉默，声音因虚弱而低沉。

　　阿月咀嚼的动作微不可查地滞涩了一瞬，并未抬头，只从喉间逸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嗯。”

　　“非其同路？”

　　这次，她抬起了眼，那双古井般的眸子在微光映照下，仿佛能洞穿人心。“我若属彼辈，你此刻已是滋养邪阵的一缕残魂。”语气平淡，却蕴含着冰冷如铁的事实力量。

　　蔡政烨默然。确实如此。“那你为何栖身于此？又何以通晓化解彼等煞毒之法？”

　　阿月吃完最后一口，将芭蕉叶仔细抚平折好，置于一旁。她的目光投向穴外那弥漫的、泛着诡异青紫色的夜雾，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

　　“我生于山中‘云苗’寨。寨民世代供奉‘山魄’，传承着辨识百草、驱避瘴疠的古法……以及，一些应对‘阴秽之物’的旧术。”

　　她的语调带着追忆的缥缈。

　　“几年前，黑袍外人入山。为首者，便是你所说的幽魂道人。他们寻到寨老，声称需借寨后‘落魂洞’一用，那是极阴之地，乃供奉‘圣魂’、迎其降临所需的‘引煞池’。寨老不允……”阿月的声音陡然转冷，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一夜之间，寨子……没了。多数人死了，余者被掳，包括我阿婆。唯我，因那日潜往后山采掘一味稀世药引，得以幸免。”

　　灭族之祸！

　　蔡政烨心头剧震，未曾想这少女稚嫩的肩膀上，竟承载着如此血海深仇。

　　“我阿婆是寨中首席药师与祭仪长老，她曾秘授我许多知识，包括辨识与化解诸多阴煞邪毒。那些黑袍人所用手段，虽更为酷烈歹毒，但其根源，与寨中古籍记载的、应对山精鬼魅的某些古老禁术，有脉络可循，只是他们走了献祭生灵、放大怨念的极端邪路。”阿月继续道，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冻结的岩浆，“我逃出生天，便游荡于此片山林，既为寻机复仇，也为找到被掳的阿婆与族人。我知他们必定被囚于某处，充作那邪恶仪式的……资粮。”

　　“你知晓‘圣主’底细？知晓他们搜罗特定八字女子的图谋？”蔡政烨追问核心。

　　阿月颔首，眼神锐利如刀：“‘圣主’非人。据阿婆残卷与零星窃听得来的信息，它更似一个……沉眠于无尽深渊的古老邪识，或是某个依托特定仪轨方能‘锚定’现世的恐怖存在。那些八字特殊、元阴未泄的女子，她们纯净的生魂与蓬勃生机，是举行‘归墟大祭’，撕裂阴阳壁垒，接引‘圣主’意志降临的关键‘祭品’与‘道标’。”

　　祭品！道标！接引邪识！

　　纵然蔡政烨早有猜测，此刻亲耳听闻这超越寻常邪术范畴的恐怖真相，依旧感到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直冲天灵盖！拜圣教的野心，竟是要召唤一个来自未知维度的古老邪灵？！

　　“那王大宝之流……”

　　“不过明面走狗，于世俗中搜罗‘资材’，掩人耳目。真正的核心，是幽魂道人及其背后的‘拜圣教’。”阿月语气笃定，“坤沙与之勾结，提供巢穴与庇护，换取金银与……或许是一些邪法赋予的残渣力量。”

　　至此，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串联起来。从深州的失踪案，到缅北的据点，再到这旨在召唤邪灵的“归墟祭”，一个庞大而黑暗的阴谋网络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蔡政烨凝视着眼前这身负血仇、于绝境中独自挣扎求存、甚至试图反击的少女，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敬佩，亦是同处逆风的共鸣。

　　“孤身一人，太过凶险。”他沉声道。

　　阿月转回目光，落在他肩头被草药覆盖的伤口与依旧缺乏血色的脸上：“你比我更险。体内煞毒未清，仅凭药力与那邪异铜钱勉强维系。一旦失衡，你会死得极快，且形神俱灭。”

　　蔡政烨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何尝不知这是在刀尖上跳舞。

　　“然我别无他选。”他握紧双拳，感受着煞钱那冰冷却熟悉的触感，“必须阻止他们。”

　　阿月沉默片刻，忽然问道：“那铜钱……源自何处？其上血煞颇为古怪，不似幽魂道人一味霸道，反倒内蕴一丝……古老血祭的余韵，近似我寨古籍所述之‘血盟巫器’。”

　　蔡政烨心念微动，简略告知了铜钱来历及其染血异变的过程。

　　阿月听罢，若有所思：“以自身精血饲喂凶煞，于死境中搏一线生机……看来，你亦是被‘因果’缠身之人。”她起身，行至岩壁某处，指尖在几处不起眼的苔藓与石棱上按特定顺序轻触，只听一声微不可查的机括轻响，她竟从一道看似天然的石缝中，取出了一个用不知名黑色兽皮紧密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陈旧木匣。

　　“此物，或于你有助。”她将木匣递过，神色郑重，“乃阿婆遗泽，内载些许应对极端煞气、固守心神的古老残法，及几样寨中传承的小物件。我未能尽解，然觉与你……或有缘法。”

　　蔡政烨双手接过木匣，入手沉实，仿佛承载着一个湮灭族群的最后嘱托与不屈意志。

　　“我叫阿月。”少女终于道出名字，清冷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天色既明，我引你去寻‘净心兰’，乃化解你体内残余煞毒最紧要的一味主药。然其生长之地，毗邻坤沙庄园另一侧边缘，亦是险地。”

　　蔡政烨迎上阿月那沉静却坚毅的目光，缓缓点头。

　　“有劳。”

　　幽谷秘闻，石破天惊。圣主、拜圣教、归墟祭……敌人的冰山终于显露出一角狰狞全貌，前路的凶险，陡然提升了数个量级。但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行。

　　逆风之路，得遇同行。或许，这绝望的漫漫长夜，终能撕开一道微熹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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