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星海呢喃与雨林低语

　　“逆风者号”静静地滑行在漆黑的天鹅绒幕布上，尾迹的幽蓝光芒早已熄灭，只依靠惯性向着太阳系外围滑行。舰内采用了星旅者技术优化的人工重力系统，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加速度的存在，唯有舷窗外缓缓移动的星辰，昭示着他们正以惊人的速度远离人类文明的摇篮。

　　离开地球轨道已经两周。

　　舰桥主控室内，只有仪器运行的低沉嗡鸣和林薇偶尔敲击虚拟键盘的清脆声响。她如同一个精密运行的AI，时刻监控着飞船的各项参数，调整着航向以规避已知的小行星带和引力扰动区。柯伊伯带遥远得令人绝望，以“逆风者号”目前的极限速度，这也将是一段长达数月的漫长旅程。

　　蔡政烨坐在一旁的观察椅上，身上依旧裹着那厚厚的毯子，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但那种病态的苍白和眉宇间的虚弱依旧挥之不去。他并没有参与飞船的具体操作，大部分时间，他都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的指尖在毯子下无意识地轻微划动，仿佛在勾勒着某种看不见的复杂图形。

　　他正在适应。

　　适应这具近乎报废的身体，更适应眉心深处那缕名为“太初之隙”的奇异存在。它不像星辉那样温暖，不像深渊那样冰冷，也不像莲煞那样炽烈。它更像是一个……接口，一个视角。当他静下心来，将意识沉入其中，周围的世界便会“褪色”，不再是具体的物体、光影和声音，而是呈现出一种由无数细微“规则线条”交织而成的、庞大而动态的网络。

　　能量的流动像是明亮的光丝，物质的结构像是稳固的网格，甚至连时间的流逝，也仿佛化作了某种可以被“感知”的、缓慢波动的涟漪。这种视角带来的不是力量，而是一种近乎全知的洞察，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的信息处理负荷。以他目前的状态，维持这种视角超过十分钟，就会头痛欲裂，精神透支。

　　他正在学习如何控制它，如何像调节瞳孔焦距一样，选择性地去“看”那些对他有用的规则信息，而不是被动地接受整个世界的底层代码冲击。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那浩瀚的信息洪流冲垮自我意识。

　　“感觉怎么样？”林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浸。她递过一杯特制的营养液，里面混合了阿月提供的温和草药，有助于稳定他的精神。

　　蔡政烨睁开眼，接过杯子，指尖传来的温热让他感到一丝现实的锚定。“比昨天好一点。”他啜饮一口，苦涩中带着回甘，“至少不会看一眼幽爪，就‘看’到他肌肉纤维的应力分布和能量循环路径了。”

　　林薇嘴角微扬：“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形自走mRI。如果能控制，这或许是极强的辅助能力。”

　　“前提是别先把自己逼疯。”蔡政烨苦笑，“它更像是一种……被动技能。我无法主动用它做什么，只能‘看’，然后尝试理解。”

　　“理解规则的漏洞？”

　　“或许。但现在的我，就像刚学会认字的孩童，面对的是整个宇宙的图书馆。我知道这里有宝藏，但连书名都看不懂。”他顿了顿，看向林薇，“航程还顺利吗？”

　　“一切正常。按照当前航速，预计137天后抵达柯伊伯带外围预设坐标点。”林薇调出星图，一个遥远的光点在屏幕上闪烁，“只是……太安静了。ImAc没有进一步的动向，影子帝国也像从未存在过。这不符合常理。”

　　“暴风雨前的宁静。”蔡政烨轻声道，“或者，我们的目标，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是优先事项。”他想到了湮灭导师最后那充满忌惮与贪婪的眼神，以及他低语中的“种子”。

　　就在这时，舰桥通讯灯闪烁，传来卡西有些急切的声音：“薇薇姐，政烨哥，你们快来生态培养舱！阿月姐姐这边……有点奇怪！”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起身。

　　生态培养舱位于“逆风者号”的生活区，是林薇利用星旅者环境科技和阿月的古老种子共同建立的一个小型生态循环系统。这里空气清新，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与舰船其他区域的金属质感形成鲜明对比。

　　此刻，阿月正站在一簇长势喜人的、散发着柔和荧光的蕨类植物前。她双目紧闭，双手虚按在植物上方的空气中，周身缭绕着淡绿色的、充满生机的能量波纹。但她的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似乎在抵抗着什么。

　　卡西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她的自然亲和力让她能感受到阿月正在与一股庞大而遥远的意念进行连接，但这连接似乎并不顺畅，带着一种……污染的气息。

　　“怎么回事？”蔡政烨问道，他的“规则视角”下意识开启，立刻“看”到阿月周身那绿色的生命能量，正与一股极其微弱、但本质极其晦暗的灰败气息纠缠在一起。那灰败气息，让他瞬间联想到了昆仑山中的静滞之力，但又有所不同，它更……“潮湿”，更“腐朽”。

　　“阿月姐姐想通过植物网络，感应地球的自然灵脉，确定我们的方位和联系……”卡西快速解释道，“但刚才，她突然说感应到了一股非常悲伤、非常……愤怒的呼唤，来自地球，然后就这样了！”

　　林薇立刻调出全球监测数据（虽然遥远，但“逆风者号”仍能接收到部分地球公开网络和ImAc的广谱信号）。“地球方面，除了ImAc内部权力更迭的新闻，没有大规模灾难报告。”

　　蔡政烨走到阿月身边，没有贸然触碰她。他收敛心神，将“规则视角”聚焦于阿月与那灰败气息的接触点。他看到，那灰败气息并非主动攻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弥漫”，如同某种东西腐烂后散发出的信息瘴气，在污染着阿月的感知。

　　“阿月，”他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响在阿月的意识深处，“稳住你的灵。那不是针对你的攻击，是‘回声’，是伤痕的‘回声’！断开共鸣，只‘记录’，不‘感受’！”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阿月周身剧烈波动的绿色能量稍微稳定了一些。她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周身的能量波纹开始从激烈的对抗，转变为一种更温和的“包裹”与“解析”。

　　几分钟后，阿月缓缓睁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却充满了震惊与悲悯。

　　“我听到了……雨林的哭泣。”她声音沙哑，“不是某一个生物，是整片雨林……亚马逊，它的‘灵’正在被一种缓慢而恶毒的‘腐朽’之力侵蚀、吞噬！”

　　“腐朽之力？”林薇追问，“是污染？还是某种我们未知的超自然现象？”

　　“不像工业污染……”阿月努力回忆着那模糊的感知，“那是一种……带着‘归墟’气息，但又截然不同的力量。它让生命并非走向静滞，而是走向……糜烂和异化。雨林的灵在反抗，在哀嚎，它在呼唤……生机！”

　　生机之种！

　　这个词瞬间划过蔡政烨和林薇的脑海！苏瑾的研究和阿月的传承都曾提及，能彻底修复白素本源的“生机之种”，最有可能存在的地方，就是地球上生命力量最磅礴、最古老的区域——亚马逊雨林！

　　难道白素恢复的契机，与雨林正在遭受的灾难，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能定位具体位置吗？”蔡政烨立刻问。

　　阿月摇了摇头：“太遥远了，感应非常模糊。只能确定在亚马逊流域深处，而且……那里似乎有东西在干扰更精确的感知，像一个……‘屏障’。”

　　就在这时，林薇的个人终端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她快速查看，脸色一变：“接收到一段来自洪门苏瑾的、经过多重加密的强脉冲信息！发送时间是在我们离开地球的第十天！”

　　她迅速解码，信息内容投射到空中：

　　【政烨、林薇：展信佳。】

　　【基于“守藏史”秘卷交叉验证，确认“生机之种”并非固定之物，乃雨林生命意志高度凝聚所化之“活物”，于特定周期显形。然古籍警示，其显形之时，亦会引动“凋零之息”。】

　　【近获南美同道密报，亚马逊雨林心脏地带，“万物凋敝”现象加剧，植被异化，动物癫狂，符合“凋零之息”作祟之象。疑与“影子帝国”活动及某跨国生物科技公司“维塔基因”之非法勘探有关。】

　　【“种子”或将苏醒，“凋零”已然降临。时机稍纵即逝，万事小心。】

　　【——苏瑾，于洪门总堂。】

　　信息到此为止。

　　舰桥内一片寂静。

　　航向柯伊伯带的计划，与地球上传来的紧急求助和团队核心成员白素的生机，形成了尖锐的矛盾。

　　“调头吗？”林薇看向蔡政烨，等待他的决定。漫长的星际航行不允许他们来回折返，一旦前往地球，前往柯伊伯带的计划将被大幅推迟，甚至可能因资源问题而搁浅。

　　蔡政烨的目光穿过舷窗，望向那颗早已看不见的蓝色星球，又看向医疗舱的方向——白素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本源依旧黯淡，无法动用力量，如同一个精致的瓷娃娃。

　　一边是星旅者遥远的遗产和未知的“它们”，关乎文明长远的未来。

　　一边是伙伴迫在眉睫的生机和地球生态正在遭受的侵蚀，关乎当下的责任与情感。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毯子下那枚依旧沉寂的星辰芥子环。眉心的“太初之隙”微微流转，让他仿佛能“听”到来自雨林深处那绝望的悲鸣，与医疗舱内白素平稳却微弱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工程师的思维开始高速运转，计算着风险、收益、时间窗口……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眼神已然坚定。

　　“林薇，重新规划航线。”

　　“目标，地球，近地轨道。”

　　“我们要在去往群星之前，先拯救我们的家园，和我们的同伴。”

　　星海固然壮丽，但根，始终在地球。

　　“逆风者号”在深邃的黑暗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引擎再次点亮，推动着这艘承载着希望与责任的方舟，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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