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疏离与试探

　　周思君带来的参汤温热尚存，张伊人留下的承诺余音在耳，病房内似乎还萦绕着属于正常世界的烟火气。然而，当房门轻轻合上，将两位女性的身影与关切隔绝在外后，房间内瞬间恢复了那种属于基地的、冰冷的寂静。

　　蔡政烨靠在床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继续尝试运转内息，那无异于杯水车薪。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自身状况的感知，以及对周遭环境的警惕中。

　　周思君与张伊人的出现，绝非偶然。她们能如此顺利地进入这处巡夜人基地，本身就传递出一个信号——巡夜人在深州的渗透比他想象的更深，或者，与本地某些势力存在着某种默契或合作。而她们带来的“关心”，在如今的他看来，更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他与过往平凡生活的巨大裂痕。

　　那份温情与善意是真实的，但他已无法坦然承受。煞气在经脉中留下的冰冷烙印，葬龙谷那灭世意志带来的灵魂震颤，都让他与这些普通的温暖之间，隔了一层无形的、坚冰般的屏障。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确定，这份“偶然”的探望背后，是否隐藏着拜圣教试探的目光。王大宝集团虽被重创，但其盘踞珠三角多年，关系网络盘根错节，谁又能保证，他曾经接触过的人，都是绝对干净的？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至少，要恢复基本的自保和行动能力。

　　意念沉入心口，那暗红的印记如同沉睡的火山，被一层混沌灰色的微弱光晕包裹着。那是他强行融合莲煞、点燃意志之火后留下的残迹，也是目前维系他力量不彻底崩溃的关键。他尝试着，不去引动那危险的本源，而是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引导着体内仅存的那一丝丝莲心内息，如同蛛丝般，小心翼翼地缠绕、渗透进经脉最细微的裂痕之中。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每一丝内息的流转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但他心志坚毅，如同老僧入定，忍受着这枯燥而痛苦的修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小时，窗外都市的灯火愈发璀璨。

　　病房门再次无声滑开。

　　这次进来的，是零。

　　他依旧穿着那身深色制服，纯白的面具遮掩了所有表情，只有那双透过观察窗看过来的眼睛，冷静得如同两台精密的扫描仪。

　　“看来，红尘俗世的温暖，并未消磨你的意志。”零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

　　蔡政烨缓缓睁开眼，眼底的疲惫依旧，但那份冰冷的锐利却未曾减退：“她们是你允许进来的？”

　　“周思君的‘君悦坊’，是基地外围一个低敏感度的情报收集点，她本人不知情。张伊人的海运公司，近期航线异常与能量扰动的报告，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零没有否认，直接给出了解释，“适当的接触，有助于我们从不同维度了解这座城市正在发生的变化，也能为你提供一层‘正常’的伪装。”

　　他走到床前，调出蔡政烨身体数据的全息投影，上面清晰地显示着经脉网络的破损情况和能量流动的微弱轨迹。

　　“你的伤势比预估的更复杂。强行引动‘归寂’层次的力量反噬，对生命本源造成了冲击。常规修复手段效果有限。”零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带着冷静的分析，“白素姑娘的‘净世莲息’稳住了你的根基，但要加速恢复，需要更针对性的能量环境和资源。”

　　“什么资源？”蔡政烨直接问道。他需要力量，刻不容缓。

　　“两种方案。”零伸出两根手指，“第一，基地库存的‘星辰髓’，源自天外陨星核心，蕴含精纯星辰之力，中正平和，最能温养经脉，弥补本源，但数量极其稀少，审批流程复杂。”

　　“第二呢？”

　　“第二，”零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面具，落在蔡政烨心口的位置，“利用你体内那异变的‘莲煞罡气’特性。寻找一处地脉节点，其性质需同时蕴含充沛的生机与精纯的阴煞之气，形成类似‘葬龙谷’但相对温和稳定的环境。以你自身为熔炉，引外力入体，以战养战，强行锤炼、修复。”

　　蔡政烨沉默。第一种方案稳妥，但缓慢且受制于人。第二种方案凶险，效率可能更高，但无异于刀尖跳舞，一个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哪里有这种地方？”他问。

　　“深州及其周边，符合条件的地脉节点有三处。”零调出地图投影，标记出三个光点，“但其一被本地玄门世家把控，其二疑似有拜圣教活动痕迹，其三……位于一座香火鼎盛的百年古刹之下，情况最为复杂。”

　　他将选择权抛给了蔡政烨。

　　“我需要实地勘察。”蔡政烨没有立刻决定。力量恢复至关重要，但不能盲目。他需要判断哪个地点风险相对可控，哪个地点可能隐藏着拜圣教的陷阱，或者能提供额外的线索。

　　“可以。”零点头，“在你具备基本行动能力后，基地会提供必要的身份伪装和信息支持。不过，在你外出期间，需要留意。”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示：

　　“我们怀疑，拜圣教在深州，并非只有王大宝这一条线。‘地脉罗盘’虽然被暂时封印，但其引发的能量涟漪，可能已经惊动了潜藏在城市阴影下的其他东西。你的回归，或许已经被某些存在注意到了。”

　　蔡政烨眼神一凛。果然，这盘棋，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你死我活，而是多方势力交织的乱局。

　　“我知道了。”他沉声道。

　　零不再多言，身影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口。

　　病房内重归寂静。

　　蔡政烨望向窗外那片流光溢彩的都市，目光仿佛穿透了钢筋水泥的森林，看到了其下涌动的地脉，以及潜伏在阴影中的无数双眼睛。

　　疏离，是为了保护。试探，是为了求生。

　　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他既是猎人，也是猎物。恢复力量的第一步，就将在这危机四伏的“双城棋局”中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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