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姜沐

　　擎穹峰。

　　鼓声三通，铜漏三滴，天幕被朝阳烧出一道金红裂口。

　　擂台百丈，高处悬着最后一枚铜签——

　　“九十九胜，一剑未失。”

　　高台之上，谢疏素衣墨氅，手按剑律，声音压过十万呼吸：

　　“第一百场，依例——由天界山弟子自荐。胜者，取魁首赏；败者，亦无罪。”

　　话音落，万人肃静。

　　无人应声。

　　崔岳闭关未出，长老执事自持身份，内门十大弟子皆已败北。

　　台下数万双眼睛，从期待到狐疑，再到失望——

　　“大师兄来不了了，难道这‘空签郎’真的要让夺得百胜了吗？”

　　厉岚独立台心，青冥横背，衣角被风掀起。

　　他抬眼，目光穿过人海，落在高台侧畔——

　　那里，一道绯影倚栏而立，凤眸含霜，枪尖点地。

　　“姜副山主，”谢疏侧身，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这是？”

　　姜沐抬手，将鬓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声音不高，却足够让数万人听得清清楚楚：

　　“没人来，我来。”

　　几字出，山呼海啸。

　　“但——”她话锋一转，枪尾轻顿，青石寸裂，“厉岚初入地煞一转，我就以开脉圆满与他比试，他不吃亏。”

　　说罢，磅礴真气如海潮倒卷，尽数封入丹田。

　　姜沐绯衣被晨风吹得紧贴，像一瓣将绽未绽的梅。

　　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出更大的浪涛——

　　“看来这‘空签郎’要惨了。”

　　“谁不知道这女魔头有多恐怖，不过与我等一般年纪便已经是天罡七转。”

　　“哪怕姜副山主是开脉圆满，厉岚也讨不得什么好处。”

　　厉岚深吸一口气，青冥出鞘一寸，剑鸣如鹤唳。

　　“副山主，请。”

　　鼓声再响，封灵阵升腾。

　　赤金光幕倒扣，将擂台与天地隔绝，唯余两道身影。

　　姜沐抬手，枪名“折红”，长七尺二寸，枪缨如血。

　　她并未急着出手，枪尾拖于身后，身形微侧，像一头蓄势的雌豹。

　　厉岚横剑于胸，剑尖斜指，霜雪自剑脊滑过，凝成一粒晶露。

　　两人对峙十息。

　　姜沐手提长枪爆射而出。

　　枪缨一抖，未闻脚步，七点寒星已至厉岚喉、肩、心、膝。

　　厉岚后掠半步，青冥画弧，剑光如月蚀，将七点寒星尽数吞没。

　　金属交击声连成一线——叮叮叮叮叮叮叮！

　　火星溅处，霜雪蒸白。

　　姜沐借枪身反弹之力，身形凌空，一枪倒劈——

　　“落星河！”

　　枪罡化作赤红匹练，自天而坠，所过之处，青玉台面被犁出深深沟壑。

　　厉岚抬眼，瞳孔里倒映那条赤虹，却不再退。

　　他并指在剑脊一弹——

　　“留痕。”

　　剑光不亮，只似清风拂雪，却在赤红匹练正中，留下一道发丝粗细的白线。

　　下一瞬，匹练自白线处两分，擦着厉岚左右掠过，轰然砸在光幕上。

　　光幕凹陷，又回弹，爆出雷鸣。

　　姜沐翻身落地，枪尾横扫，雪浪翻卷。

　　“还不错。”她低笑，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再试我一枪。”

　　日影渐高，封灵阵内青玉台面被两人脚步踩出密密麻麻的凹坑。

　　枪剑交击之声，由疾风骤雨转为沉雷滚滚，每一击皆似山岳对撞。

　　姜沐枪势大开大合，却于大开大合中暗藏玄机——

　　横扫之中枪尖迅速变化，颤出三朵缨花，封死厉岚上中下三路；

　　厉岚剑走轻灵。

　　一式“雪落无声”看似点刺，剑至半途，陡然下压，剑罡凝成半月，硬撼枪锋。

　　百招过后，两人气息皆粗，身上也各添伤痕，但两人却越战越亮。

　　姜沐绯衣染血，却恣意大笑，枪尖挑起一片碎玉，射向厉岚眉心；

　　厉岚头发湿透，眸中寒星两盏，青冥倒卷，将碎玉劈成齑粉，顺势进身——

　　“折梅！”

　　剑尖挑枪缨，剑气循缨而上，绞向姜沐握枪五指。

　　姜沐虎口一麻，折红险些脱手。她借势旋身，枪尾如龙尾抽向厉岚腰眼。

　　砰——

　　厉岚横剑硬挡，身形滑出三丈，青冥在台面拖出一串星火。

　　日已西斜。

　　封灵阵外，数万弟子屏息，只见赤绯与青白两道光影一次次对冲，又一次次崩散。

　　姜沐气息忽地一沉，枪势由暴烈转幽微。

　　她单手持枪，另一手并指在枪身一抹——

　　“归墟。”

　　枪缨无风自散，化作万缕血丝，于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罗网，将厉岚周身三丈尽数笼罩。

　　每一缕血丝，皆是一缕枪意，封天锁地。

　　厉岚抬眼，瞳孔里倒映漫天红网，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双手握剑，剑尖朝下，青冥剑脊被夕阳镀成金色。

　　“姜师姐，我有一剑——”

　　“请。”

　　厉岚闭眼，再睁眼，眼底再无波澜，唯有剑。

　　青冥自下而上，似慢实快，划出一道最简洁的弧线——

　　“鹤见！”

　　剑光如鹤翼展，白羽初现，便撕开红网。

　　万缕血丝寸寸断绝，化作漫天红雪，簌簌而落。

　　姜沐身形一晃，唇角溢血，却笑得畅快：“好一剑鹤见！可我——也有一枪。”

　　她忽然踏前一步，枪尾重重顿地。

　　轰！

　　被封于丹田的真气，如火山崩裂，冲开穴窍。

　　地煞一转、二转、三转……一路拔至地煞五转！

　　折红枪身燃起赤金火纹，枪尖处凝出一粒漆黑光点，像将夜空碾碎于此。

　　“厉岚，接我——‘摧城’！”

　　一枪刺出，无风，无音，唯有漆黑光点所过之处，空间塌陷，露出幽暗裂缝。

　　厉岚瞳孔骤缩，却已来不及收剑。

　　青冥与折红相撞——

　　强大的力道将青冥剑击飞，若非青冥剑材质顶尖，只怕早已折断。

　　下一瞬，枪意透体——

　　厉岚身形倒飞十丈，重重撞在墙壁上，又缓缓滑落。

　　胸口处，一点血痕晕开，像雪中绽开一朵红梅。

　　姜沐持枪而立，枪尖雪珠滴落。

　　“你很不错，是我败了。”

　　远处，厉岚以剑撑地，艰难站起，将剑横于胸前，对姜沐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剑礼。

　　“若非副山主最后收了力，只怕我都是一具尸体了。”

　　姜沐张了张口，还未出声，高台之上，谢疏已朗声宣告——

　　“第一百场，姜沐，胜——”

　　声音未落，台下已爆出雷鸣般欢呼，却又在下一瞬，被谢疏抬手压下。

　　“然——”

　　谢疏目光扫过全场，语气平静，却如剑悬顶：

　　“姜沐，破境对战，已违赛前之约。依律，判负。”

　　“此战，厉岚胜。”

　　“百剑擂毕，连胜百场，一剑未失。”

　　“三日后，立厉岚为天界山少山主，承剑律，镇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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