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不想嫁

　　后山的小径蜿蜒陡峭，因前夜刚下过一场小雨，石阶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空气中也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

　　徐慧茹心神不宁地跟在楚殇身后，满脑子都是他方才那句“我送你回前院”，以及那难得的、不算温和却也不再冰冷的语气。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石阶，心思却早已飘远。

　　一个不留神，脚下猛地一滑！

　　“啊！”徐慧茹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栽去！

　　预想中摔倒在冰冷石阶上的疼痛并未传来。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及时地、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即将倾倒的身体牢牢扶住。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春衫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小心些，慢点走。”楚殇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却又透着一份自然而然的细心呵护。

　　这短暂的接触，这低沉的嗓音，这看似冷淡实则潜藏关切的举动……瞬间与她记忆中那个总是默默保护她、纵容她的兄长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徐慧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站稳，巨大的委屈和依赖感就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几乎是本能地，反手紧紧地抱住了楚殇劲瘦而结实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皂角清香的胸膛，仿佛抓住了这世间唯一的浮木。

　　“哥哥……哥哥！”她再也抑制不住，压抑的哭声骤然爆发出来，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楚殇胸前的衣料。

　　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助、彷徨和积压了太久的委屈，仿佛要将所有的心酸和苦楚都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这次被叔父叔母带回净月门，她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回家探望。

　　却没想到，等待她的是一场早已安排好的婚事。

　　叔父叔母看中了一家财力雄厚的铁矿主，意图将她嫁过去，以换取对方对净月门在矿产资源和资金上的支持。

　　这让她想起了多年前，他们也是这般，为了门派利益，为了攀附宫门的权势和声望，将她送去参加那场如同货物展示般的宫门选亲。

　　如今，又是为了所谓的“资源”，要将她像一件礼物一样，送给一个她连面都未曾见过的陌生人。

　　她的终身幸福，在这些他们眼中，似乎永远都只是可以用来交换利益的筹码。

　　如果……如果哥哥徐一帆还在，他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如此主宰她的命运！

　　他一定会护着她，宠着她，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想到杳无音信的兄长，再想到自己如同浮萍般无法自主的未来，徐慧茹哭得更加伤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心肺都哭出来一般。

　　怀中女子滚烫的眼泪和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穿透了衣衫，直直地烫在了楚殇的心口。

　　他身体微微一僵，那原本准备推开她的手，停滞在了半空。

　　他低头看着怀中这个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小姑娘，第一次，没有立刻生出厌烦的情绪，也没有用冷硬的话语诘问她。

　　他沉默了片刻，任由她抱着自己哭泣，直到她的哭声稍稍减弱，变成压抑的抽噎，他才用了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放缓了的语气，低声问道：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关心有些突兀，又生硬地补充了一句，“我虽然……并非是你的兄长，但你既然是我们闻岭派掌门看重的好姐妹，那……你若有难处，我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会尽力帮助你。”

　　徐慧茹听到他这不算流畅却带着明显关切的询问，哭声渐渐止住。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

　　“没……没事，楚大哥。只是……只是我又想我哥哥了……”她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对不起……我又失态了，又对着你胡搅蛮缠……我这就走……”

　　说着，她就要松开抱着他的手，转身离开。

　　然而，楚殇看着她那强装坚强、却依旧不断滚落泪珠的模样，看着她因为哭泣而泛红的鼻尖和湿漉漉的眼睫，心中那股莫名的、细微的抽痛感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伸手拉住了她想要抽离的手臂。

　　“等等。”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冰寒。

　　徐慧茹停住脚步，疑惑又带着一丝期盼地望向他。

　　楚殇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显得格外清澈明亮的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郑重地说道：

　　“你不必……总是道歉。我说了，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我。若是我能解决……一定会帮你。”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清晰和认真，不再是之前那种出于对闻风禾关系的敷衍，而是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承诺。

　　徐慧茹愣住了，她怔怔地看着楚殇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映着她狼狈却带着希冀的脸庞。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真……真的吗？”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小心翼翼地问，仿佛怕惊醒了这来之不易的温柔梦境。

　　“真的。”楚殇肯定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得到他再次肯定的答复，徐慧茹心中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终于彻底松开。

　　所有的防备、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汹涌的泪水。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什么礼数矜持，再一次，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楚殇，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寻求最坚实可靠的庇护。

　　“我不想嫁给那个铁矿主……哥哥……我不要嫁人……我不要……”她在他怀中呜咽着，断断续续地，将压在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抗拒说了出来。

　　“嫁人？”楚殇的心因她这带着绝望的哭诉而猛地一颤，眉头瞬间紧锁，“谁要你嫁人？怎么回事？”

　　徐慧茹抽抽噎噎地，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将叔父叔母如何为她定下亲事，对方是何人，以及他们背后的意图，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楚殇。

　　说到伤心处，更是泣不成声。

　　楚殇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他虽不善言辞，心思却极为通透。

　　他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又是一场利用女子婚姻来换取利益的交易。

　　看着怀中这个单纯、执着，甚至有些傻气，却唯独不该被如此对待的小姑娘，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保护欲在他心中升腾。

　　他沉默着，眉头紧锁，思虑了良久。

　　山林寂静，只有徐慧茹压抑的啜泣声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最终，他似乎下定了决心。

　　那双总是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光芒。

　　他低下头，看着依旧在自己怀中颤抖哭泣的徐慧茹，伸出双臂，不再是之前被动地承受，而是主动地、坚定地，将她纤细而脆弱的身子，紧紧地回拥在了自己怀中。

　　他的怀抱，带着习武之人的坚实和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

　　然后，他用他那特有的、低沉而清晰的嗓音，在她耳边，许下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你不想嫁，那就不嫁。”

　　他顿了顿，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给予她无穷的力量和勇气。

　　“我来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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