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沈清漪

　　那个粗暴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像一场燎原大火，将苏晚晚心中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烧成了灰烬。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死寂。陆寒辰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目光锐利地落在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刚才那个失控强吻她的人不是他。

　　苏晚晚蜷缩在车门边，嘴唇依旧残留着被蹂躏过的刺痛和肿胀感，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荒芜。她没有再流泪，只是觉得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用自己的行动，残忍地印证了那条微信的真实性，也彻底斩断了她心底那丝不该有的、荒谬的涟漪。

　　债务关系。 是啊，从一开始就是。 是她蠢，是她不自量力，竟然会在这种扭曲的关系里，产生不该有的情绪。

　　车子最终停在了她公寓楼下。这一次，她没有等陆寒辰开口，几乎是车子停稳的瞬间，她就伸手去拉车门。

　　“明天晚上，照旧。”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

　　苏晚晚开门的动作顿住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未婚妻要回来了，订婚宴在即，他还要她继续“还债”？

　　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用力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单元楼。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犹豫，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男人，逃离这令人作呕的一切。

　　回到冰冷的公寓，苏晚晚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车上那个疯狂的吻，以及他冰冷无情的“照旧”二字。

　　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

　　她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力地擦拭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唇瓣传来刺痛，泛起不正常的红色，仿佛这样就能洗去他留下的痕迹和味道。

　　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眶通红、嘴唇红肿、狼狈不堪的自己，苏晚晚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结束这一切。必须！

　　可是，怎么结束？那份无形的“债务合同”，掌握在他手里。他用“性骚扰”的指控和周强的刁难拿捏着她，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难道要等他那位正牌未婚妻回来，亲眼目睹她的不堪，然后像清扫垃圾一样将她驱逐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晚将自己变成了一台真正的工作机器。她屏蔽了公司里所有的流言蜚语，对周强变本加厉的刁难也置若罔闻，只是疯狂地投入到“星耀”项目和其他琐碎的工作中，用近乎自虐的忙碌来麻痹自己，也试图以此向陆寒辰证明，她还有利用价值，至少……在工作上。

　　她不再期待下班，也不再恐惧那准时响起的短信。当短信来时，她会面无表情地拿起包，走向车库，坐上那辆黑色的慕尚，像一个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傀儡。

　　陆寒辰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依旧带她去各种地方，有时是餐厅，有时是那个她去过一次的高级公寓。他偶尔会问她工作上的事，语气平淡，她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回答，不多说一个字，不再流露出任何情绪，甚至连眼神都尽量避免与他接触。

　　她在他面前，竖起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冰墙。

　　陆寒辰看着这样的她，黑眸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周身的低气压，似乎比以往更重了些。

　　这种诡异的、冰冷的平衡，一直持续到周五的晚上。

　　这天，陆寒辰带她去了市中心一家极其隐秘的米其林三星餐厅。餐厅位于一栋历史建筑的高层，环境雅致，视野极佳，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

　　晚餐的气氛依旧沉闷。苏晚晚小口吃着面前精致的菜肴，味同嚼蜡。陆寒辰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用餐，目光偶尔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晚餐接近尾声，侍应生刚刚撤下主餐盘时，一个温柔却带着清晰穿透力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寒辰？”

　　苏晚晚拿着餐巾的手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个声音……虽然只听过一次，在微信语音里，但那柔和中带着矜持与笃定的语调，她绝不会认错。

　　她下意识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香槟色真丝长裙的年轻女子，正款款向他们这桌走来。她身姿优雅，容貌姣好，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的长发挽成精致的发髻，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目光温柔地落在陆寒辰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是她。 那个发来微信，说要回来商量订婚宴细节的……沈清漪。

　　苏晚晚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坐在椅子上，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光芒四射、与陆寒辰无比登对的女子，一步步走近。

　　陆寒辰显然也有些意外，他转过头，看到沈清漪，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清漪？”他站起身，语气听不出太多波澜，“你不是下周才回来？”

　　沈清漪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笑容温婉动人：“想给你个惊喜嘛。事情提前处理完了，就改签了机票。”她的目光这才仿佛不经意地，落到了依旧僵坐在座位上的苏晚晚身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位是……？”

　　那一刻，苏晚晚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小丑。所有的难堪、羞耻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沈清漪挽住陆寒辰手臂的那只白皙纤手，看着他们站在一起那无比和谐、如同璧人般的画面，再想到自己那见不得光的“债务人”身份，以及车上那个疯狂的吻……

　　巨大的讽刺和屈辱，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陆寒辰的目光也落在了苏晚晚苍白的脸上，他的眼神深邃难辨，薄唇微动，似乎要开口。

　　就在他即将说出什么的那个瞬间——

　　苏晚晚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抖：“陆总……我……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先……先走了！”

　　说完，她甚至不敢等陆寒辰回应，抓起放在旁边的包包，几乎是落荒而逃般，踉跄着冲出了餐厅，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和谐”与背后那道深沉难测的目光，彻底抛在了身后。

　　她一路奔跑，穿过餐厅雅致的长廊，冲进电梯，直到跑出那栋金碧辉煌的建筑，融入外面车水马龙的喧嚣之中，才敢停下来，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

　　夜风吹在她滚烫的脸上，却带不来一丝凉意。

　　她终究，还是以最狼狈不堪的方式，见到了他那位……未婚妻。

　　而她这场荒唐的“债”，似乎也终于看到了尽头。只是这尽头的景象，远比她想象的，更加不堪，更加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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