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风暴眼

　　骨质匣子在隼手中显得异常沉重，仿佛里面封存的不是几块骨板和一张鱼皮海图，而是整个族群沉甸甸的期望与赌注。岩洞内一片死寂，只有苏婉因高烧而粗重的呼吸声和海浪永不停歇的呜咽。

　　隼没有立刻打开骨匣，他的目光扫过蜷缩在干海藻铺位上的苏婉，看过脸色苍白却眼神专注的秦博士，看过紧抿嘴唇、努力修复设备的灵狐，最后落在闭目调息、眉宇间却凝聚着一丝异样神采的林默身上。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长老的话点明了方向，却也揭示了前路的万丈深渊。他们不再是盲目逃亡的猎物，而是手握危险火种的……纵火者？亦或是……扑火者？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隼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指挥官特有的冷静，将众人从各自的思绪中拉回现实。“灵狐，苏婉的情况怎么样？”

　　灵狐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还算镇定：“老婆婆的草药很有效，高烧在退，伤口也没有进一步恶化。但她需要时间恢复，至少需要几天静养。”

　　几天？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我们等不了那么久。”隼果断摇头，“那头‘伪龙’和仲裁者不会给我们时间。必须尽快行动。”

　　他小心地打开骨匣，取出里面的东西。几块骨板上的符文古老而晦涩，秦博士立刻凑上前，借助日记本散发的微光，试图解读。那张鱼皮海图则被摊开在地上，线条简陋，标注着一些扭曲的符号和危险区域的标记，中心是一个用暗红色颜料圈出的、不断旋转的漩涡状图案，旁边用古老的海民文字标注着——“风暴眼”。

　　“风暴眼……”礁石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海图，琥珀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那是群岛能量最混乱、最狂暴的区域，也是那头‘伪龙’目前盘踞的核心地带。传说那里是远古战场能量宣泄的出口，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充斥着各种规则碎片和……疯狂的低语。”

　　“伪龙的核心在那里？”隼指着那个漩涡标记。

　　“根据先祖的记载和最近的观测，是的。”礁石点头，“它似乎在那里汲取混乱的能量，维持自身的存在，并试图……撕裂某种屏障。”

　　屏障？是通往“它们”所在维度的屏障？还是封印“陨龙之渊”最终秘密的屏障？

　　“我们怎么进去？又怎么靠近它？”苏婉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声音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和锐利。

　　“骨匣里还有这个。”隼从匣子底部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由某种黑色兽骨雕刻而成的哨子，只有手指长短，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符文。“长老说，在靠近‘风暴眼’时吹响它，或许能……安抚，或者说，暂时欺骗那片区域的规则乱流，为我们争取短暂的安全时间。但效果未知，持续时间极短。”

　　一个一次性的、效果不明的护身符。典型的赌博。

　　“我们需要船，需要武器，需要补给。”隼列出必需品，目光看向礁石。

　　礁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他点了点头：“‘不屈号’可以借给你们，但这是我们仅存的几艘能深入危险海域的骨舟之一。武器……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淬毒的骨矛和弓箭，对那头怪物的鳞甲效果不大，但对付可能遇到的次级污染生物或许有用。淡水和食物，我们会尽量提供。”

　　这已经是海民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支持。他们也在赌，赌这些“变数”能带来一线生机，而不是加速毁灭。

　　接下来的两天，是在紧张压抑的筹备和等待中度过的。

　　苏婉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海民草药的奇效，伤势以惊人的速度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但已经能够自由行动。她拒绝留在聚落休养，态度坚决。

　　秦博士几乎不眠不休地研究着骨板符文和日记本，试图找到更多关于“秩序烙印”和“规则解析”的线索，偶尔会兴奋地低呼，更多时候是紧锁眉头的沉思。

　　灵狐利用海民提供的一些天然导电矿物和能量晶体（类似劣质的“蓝铱”碎片），勉强修复了一个简易的能量探测器和一个短距通讯器，虽然功能大打折扣，但总比没有好。

　　林默则完全沉浸在自身的恢复和探索中。日记本持续输送着那股温和的“记录”能量，混沌晶体的修复速度远超预期。它不仅恢复了基本功能，内部结构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新生的“秩序与信息”规则碎片变得更加凝实，与混沌核心不再是简单的对抗或平衡，而是形成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动态的共生关系。他尝试调动力量时，不再是单纯的扭曲或吞噬，而是能进行更精细的、带有某种“分析”和“模拟”特性的操作。

　　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空气中流淌的、那些混乱规则碎片的“流向”和“节点”。这让他对前往“风暴眼”多了几分底气，也多了几分警惕——他能感知到，意味着那片区域的规则冲击将更加直接和致命。

　　第三天清晨，一切准备就绪。

　　“不屈号”停靠在简陋的码头边，船上补充了足够的淡水和那种硬邦邦的鱼干，以及几捆淬毒的骨制武器。海民们沉默地站在岸边，目光复杂地注视着这五个即将再次闯入地狱的外来者。

　　长老没有出现，或许是不想面对可能的永别。

　　礁石将那个黑色骨哨郑重地交给隼。“愿海龙兽的意志，与你们同在。”

　　没有更多的告别，骨舟在晨雾中悄然离岸，再次驶向那片被暗红色不祥光芒笼罩的、危机四伏的海洋。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风暴眼，伪龙核心。

　　航程比前往龙骨岛时更加艰难。越是靠近“风暴眼”标记的海域，海况就越是恶劣。海水不再是墨紫色，而是变成了如同污血般的暗红与漆黑交织，剧烈地沸腾、翻滚，巨大的气泡不断炸开，释放出有毒的蒸汽和混乱的能量冲击。天空永远笼罩在低垂的、仿佛在燃烧的暗红色云层下，雷暴在其中酝酿，却迟迟没有落下，只有压抑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林默站在船头，空间感知全力张开，指引着方向。在这里，他的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不足五十米，而且反馈回来的信息扭曲而充满恶意。他必须时刻分辨哪些是真实的空间结构，哪些是规则紊乱制造的幻象和陷阱。

　　他们躲过了突然从海底刺出的、由能量凝聚而成的晶体尖刺；避开了无声无息出现的、能将一切吸入异度空间的微小黑洞；击退了几波被污染能量吸引而来的、形态更加狰狞扭曲的海怪。

　　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隼负责操控骨舟，在林默的指引下，于狂暴的海浪和能量乱流间艰难穿梭。苏婉和灵狐手持骨弓和简陋的能量手枪，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袭击。秦博士则紧紧抱着日记本和骨板，随时准备提供信息支持。

　　随着不断深入，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也越来越强。伪龙那混合着痛苦与疯狂的咆哮声，如同背景噪音般越来越清晰，震得人心脏都在颤抖。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险死还生后，前方的海平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仿佛连接着天与海的、缓慢旋转的暗红色漩涡！

　　那就是——风暴眼！

　　漩涡的边缘，能量乱流如同实质的刀刃，切割着空气和海面，发出刺耳的尖啸。漩涡的中心深不见底，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以及……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冰冷而有序的意志烙印！正是伪龙的核心所在！

　　到了这里，“不屈号”也无法再前进了。狂暴的能量乱流和巨大的吸力随时可能将骨舟撕碎。

　　“就在这里下锚！”隼大吼，命令桨手将骨舟固定在漩涡边缘一块相对巨大的、半沉半浮的黑色礁石后面。

　　骨舟剧烈摇晃着，仿佛随时会被扯离固定点，拖入那毁灭的漩涡。

　　“怎么过去？”苏婉看着前方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风暴眼，脸色发白。游泳过去无疑是自杀。

　　隼拿出了那个黑色骨哨。“只能靠它了。”

　　他看了一眼林默，林默点了点头，表示准备好了。

　　隼深吸一口气，将骨哨凑到嘴边，用力吹响——

　　没有声音发出。

　　或者说，发出的是一种人耳无法捕捉、但却能引起规则共振的奇异频率！

　　嗡——

　　以骨舟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温和的波动扩散开来。奇迹般地，周围那狂暴的能量乱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了片刻！就连那巨大的吸力也似乎减弱了一丝！

　　“快！时间不多！”隼厉声道。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他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蜕变后的混沌晶体力量催动到极致！这一次，不再是蛮横的扭曲或吞噬，而是更加精细的操控——他利用对规则流向的感知，在身前构建了一个极其不稳定、但恰好能隔绝大部分能量冲击和吸力的、锥形的“缓冲区域”！

　　“跟我跳！”他对其他四人喊道，然后率先跃出了骨舟，向着那暗红色的风暴眼，纵身跳下！

　　隼、苏婉、灵狐、秦博士紧随其后，四人手拉着手，紧跟在林默身后，冲入了那片被骨哨暂时“安抚”的死亡区域！

　　下坠。

　　仿佛跳进了一个由纯粹能量和疯狂意志构成的海洋。四周是呼啸的、暗红色的能量风暴，冰冷与灼热交替侵袭着身体和精神。林默构建的“缓冲区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不断被周围的乱流削弱。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日记本变得滚烫，似乎在与风暴眼深处的某种东西产生强烈的共鸣。而体内的混沌晶体，则在疯狂地吸收、分析着周围那混乱而强大的规则力量，尤其是那股冰冷的秩序烙印！

　　低语，再次在他脑中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混乱，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指引，指向漩涡的最深处！

　　“核心……就在下面！”

　　“理解它……解析它！”

　　“那是钥匙……亦是枷锁……”

　　他们穿透了层层能量乱流，不断向下。

　　突然，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膜，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位于风暴眼正中心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海水，只有弥漫的、如同液态能量般的暗红色雾气。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无比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暗红色晶体！晶体内部，封印着一团不断扭曲、挣扎的……龙形黑影！无数条闪烁着冰冷秩序光芒的规则锁链，从虚空中伸出，缠绕在晶体之上，如同提线木偶的控制线，与那龙形黑影连接在一起！

　　那就是伪龙的核心！被“它们”的秩序力量强行束缚、污染的龙骸意志显化！

　　而就在那颗巨大晶体下方，一个熟悉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拳头大小的多棱晶体，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祭坛上那块“钥匙”碎片！它竟然没有被毁，而是出现在了这里！

　　碎片散发着纯净的光芒，与上方那颗被污染的暗红核心形成鲜明对比，仿佛在抵抗，在净化，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林默五人，终于抵达了目标所在。

　　然而，他们也清晰地感觉到，那黑色骨哨的效果，正在急速消退。周围被暂时抚平的能量乱流，开始重新变得狂暴起来！

　　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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