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无声的博弈

　　夜色深沉，曙光基地却并未完全沉睡。除了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哭泣山谷方向隐约传来的施工声响，大部分区域都沉浸在战后重建的疲惫与宁静之中。

　　林墨曦并未休息。她独自立于指挥室内，面前摊开着由陈芸汇总、来自各个渠道的零散信息。这些信息如同破碎的拼图，指向着兽潮之后，周边区域正在发生的、不易察觉的微妙变化。

　　“复兴军”等联军势力的覆灭，确实起到了立竿见影的震慑效果。原本一些蠢蠢欲动的小型团体彻底偃旗息鼓，甚至有几个之前态度暧昧的幸存者营地，暗中通过“自由商会”递来了示好的信号，愿意用一些资源换取“灵能涂层”的有限使用权或者单纯的贸易许可。

　　然而，在这看似向好的局面下，林墨曦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杂音。

　　根据“老烟枪”等人隐晦的透露，以及外出侦察小队带回来的零碎见闻，最近在距离曙光基地约两天路程的西北方向，一个原本松散的中型幸存者集市“灰岩镇”，似乎正在被一股外力快速整合。原本盘踞在那里、彼此制衡的几个小头目，在短短数日内，或臣服，或“意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黑石”的新兴团体迅速掌控了局面。

　　“黑石”的首领来历不明，手段强硬且高效。他们并未像之前的“讨伐联军”那样公然叫嚣，反而表现出一种异样的“守序”。他们开始整顿灰岩镇的秩序，驱逐乃至清除镇内不安分的分子和零散暴徒，同时严格控制着通往更西北方向的要道。

　　这种整合速度和外力介入的痕迹，让林墨曦几乎瞬间就锁定了幕后推手——A区，顾临渊。

　　他改变了策略。

　　不再驱使那些不堪大用的乌合之众前来送死，而是选择在更远的地方，扶持一个更具掌控力的代理人，建立一个针对曙光基地的前进基地和封锁线。灰岩镇的地理位置恰好卡在几条重要商路和资源点的交汇处，一旦被A区牢牢掌握，就如同扼住了曙光基地向外发展的咽喉。

　　“钝刀子割肉……倒是更像他的风格了。”林墨曦指尖轻轻敲打着地图上“灰岩镇”的位置，眼神冰冷。这一手，比直接派大军压境要麻烦得多。

　　就在林墨曦研判着西北方向的潜在威胁时，基地内部，陆晨光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蜕变。

　　那晚仓库中，林墨曦以近乎冷酷的方式点醒他之后，陆晨光消沉了整整一天。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只是反复回忆着林墨曦那四个字——“路，走错了”，以及那个轮胎化为齑粉时感受到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终结”意蕴。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执着于将生命能量转化为直接的攻击力，完全是舍本逐末。生命感知的本质是什么？是生机，是活力，是万物生长的规律，是伤痛愈合的过程！

　　他想起了苏医生调配药剂时，对那些草药生命精华的引导与融合；想起了林墨曦逆转伤势时，那回溯时光、激发生命本源的神奇力量；甚至想起了自己感知到月光草时，那种如同沐浴在温暖阳光下的舒适感。

　　攻击，未必只有破坏一种形式。

　　断绝生机，是攻击。 那么……赋予生机，引导生机，是否……也可以是另一种形式的“力量”？

　　一个大胆的、与他之前努力方向截然相反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他的思绪！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但那光芒不再焦躁，而是带着一种沉淀下来的清明与坚定。

　　他再次来到了医疗站。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来看望妹妹，也不是来帮忙搬运伤员，而是找到了正在忙碌的苏医生。

　　“苏医生，”陆晨光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想跟您学习……学习草药的知识，学习……如何引导生命能量进行治疗。”

　　苏医生推了推眼镜，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基地里渴望战斗力量的人很多，但主动想来学医的，尤其是陆晨光这种有过“前科”（试图强行转化攻击能力）的，还是头一个。

　　“小陆啊，学医可不像打架，急不来的。而且，这需要天赋和极大的耐心……”苏医生委婉地说道，他担心陆晨光只是一时冲动。

　　“我知道。”陆晨光打断他，眼神澄澈而执着，“我不急，也有耐心。至于天赋……我的‘生命感知’，或许能帮上忙。我想试试，用这份能力，去‘感知’伤患的气血淤塞，去‘引导’药力抵达最需要的地方，甚至……去尝试安抚和激发人体本身的愈合能力。”

　　他将自己初步的、尚且粗糙的想法和盘托出。

　　苏医生听着听着，眼镜后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本身就是对人体生命运行极有研究的人，立刻意识到陆晨光这个想法并非异想天开！如果他的生命感知真能运用到医疗上，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许多目前依靠经验和仪器都难以精准判断的内部伤势和药力疏导问题，或许都能迎刃而解！

　　“好！好！”苏医生激动地拍了拍陆晨光的肩膀，“你这个想法很有价值！来，我先教你认识最基础的几味草药，你试着用你的能力去感知它们内部的药性流转……”

　　陆晨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如同最虔诚的学徒，立刻投入到了全新的学习中。

　　这一次，他感觉前所未有的顺畅。当他集中精神去感知一株止血草时，他不仅能“看”到它旺盛的生命力，更能模糊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够促使血液凝固的特殊能量波动。这种感觉，远比之前强行压缩能量试图攻击要自然和舒适得多。

　　他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门后是他天生就该行走的道路。

　　林墨曦很快从苏医生那里得知了陆晨光的转变。她站在指挥室的窗边，看着医疗站里那个跟在苏医生身边、神情专注而平和的青年，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能及时醒悟，找到属于自己的路，还算……有点悟性。

　　她不再关注陆晨光，将目光重新投回地图上的“灰岩镇”。

　　顾临渊的棋子已经落下。 那么，她的应对，也该出手了。

　　“告诉陈芸，”林墨曦对身边的石岳吩咐道，“让她通过商会渠道，放出消息。就说，曙光基地愿意用‘灵能涂层’的技术原理简化版，以及部分高产作物种子，交换一种……产于西北方向‘死亡峡谷’深处的，名为‘吸音石’的矿物。数量不限，价格从优。”

　　石岳愣了一下：“吸音石？那是什么？死亡峡谷……那里很危险，据说连变异生物都不愿意靠近。”

　　“一种能吸收和削弱特定能量波动的特殊矿物。”林墨曦淡淡道，“有没有不重要，危不危险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消息，必须尽快、尽可能广地传到‘灰岩镇’，传到那个‘黑石’团体的耳朵里。”

　　石岳略一思索，恍然大悟：“首领，您是想……引蛇出洞？或者，至少搅乱他们的视线？”

　　林墨曦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既然他们想封锁我们，那我们就在他们的地盘上，划下一块他们不得不关注的‘利益区’。看看是他们整合内部的速度快，还是被贪婪驱动的‘淘金者’们，撕开缺口的速度快。”

　　这是一步闲棋，也是一步阳谋。

　　她不需要真的得到吸音石，她只需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曙光基地迫切需要它。那么，掌控着通往死亡峡谷要道的“黑石”团体，就将被推到风口浪尖。是垄断资源奇货可居？还是开放通道引发混乱？无论哪种选择，都足以牵制他们大量的精力，打乱顾临渊的整合步骤。

　　无声的博弈，在信息的层面，率先展开。

　　林墨曦转身，望向西北方沉沉的夜幕。

　　顾临渊，你的代理人，接得住我这第一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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