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的试探，我的伪装

　　凉亭之内，山风骤停。

　　楚玄辰的目光，如同一对最锋利的钩子，死死锁在顾云峥手中的凤羽钗上。他那张常年不见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张纸，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掀起了滔天巨浪。

　　震惊、不敢置信、以及一闪而逝的杀意，在他眼底交织，最终，又尽数被他强行按捺下去，化为一片更加幽深的沉寂。

　　他身后的青衣小监，原本慵懒地靠着亭柱，此刻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锐利地盯着顾云峥，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扭断她的脖子。

　　这支钗子……

　　它怎么会在这里？！

　　三年来，他动用了“天机阁”近半的力量，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到这件关乎他身家性命的要物。可现在，它却如此轻易地，出现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刚从乡野归来的顾家大小姐手中。

　　这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阴谋？

　　“顾小姐，”楚玄辰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温润中带着病弱的沙哑，但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透着刺骨的寒意，“此物，从何而来？”

　　面对这几乎凝成实质的压力，顾云峥却仿佛毫无所觉。

　　她甚至还有心情，将那支价值连城的凤羽钗在指尖转了一圈，金色的凤凰流光溢彩，映着她那双含笑的眼睛。

　　“殿下这话问的，自然是我捡来的。”

　　她的回答，轻飘飘的，却又充满了无懈可击的挑衅。

　　“捡来的？”楚玄辰的眼底，寒意更甚。

　　“是啊。”顾云峥一脸“无辜”地点了点头，她抱着怀里的《女诫》，像个真的要去抄书赎罪的乖乖女，“就在回京的路上，看到路边有个小匣子，金光闪闪的，我好奇就打开瞧了瞧，没想到里面是这么漂亮的一支钗子。我想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失主一定很着急，就想着带回京城，交给官府处理。”

　　她这番话说得漏洞百出，简直是在侮辱楚玄辰的智商。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又是那么的天真，那么的理所当然。

　　楚玄辰看着她，忽然，笑了。

　　他低下头，用丝帕捂着嘴，再次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得那般用力，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那张本就苍白的脸，也因为咳嗽而染上了一层病态的潮红。

　　“咳咳……姑娘……咳……真是……好心肠。”他一边咳，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看上去，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可顾云峥知道。

　　这个男人，是在用他最擅长的武器——“病弱”，来掩饰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同时，也是在麻痹她，试探她。

　　前世，她就是被他这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骗惨了。

　　这一世……

　　顾云峥的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

　　“殿下谬赞了。”她“羞涩”地笑了笑，“拾金不昧嘛，我爹娘从小就这么教我的。”

　　“是吗？”楚玄辰终于止住了咳嗽，他抬起头，那双因咳嗽而泛着水光的桃花眼里，却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锐利，“那本王倒是很好奇，姑娘……又是如何得知，本王，就是这支钗子的失主呢？”

　　来了。

　　真正的试探，开始了。

　　“这个嘛……”顾云峥的眼珠子滴溜一转，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因为，我这几日，做了个梦。”

　　“哦？梦？”楚玄辰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是啊。”顾云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我梦见一位很漂亮的娘娘，她告诉我，她丢了一支很重要的钗子，被一个姓顾的坏女人给偷走了。还说，这支钗子，只有交给一位姓楚的、体弱多病的王爷，才能物归原主呢。”

　　她这番话，更是荒诞不经。

　　却又精准地，点出了几个关键信息。

　　“姓顾的坏女人”——直指顾雪柔。

　　“姓楚的、体弱多病的王爷”——更是直接点明了楚玄辰的身份。

　　楚玄辰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眼神却清澈无比的少女，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有意思。

　　真是太有意思了。

　　“那……这位娘娘，可还说了些什么？”他顺着她的话，继续问道。

　　“说了呀。”顾云峥点了点头，“娘娘还说，那位王爷，一直在找一张很重要的图纸。还说……那张图纸的线索，就藏在一个，姓顾的坏女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楚玄辰的心上！

　　图纸！

　　她竟然……连图纸的事情都知道？！

　　这件事，除了他和几个最核心的心腹，绝无外人知晓！

　　她……到底是谁？！

　　“顾小姐，”楚玄辰的声音，彻底沉了下来，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呀。”顾云峥眨了眨眼，一脸的无辜，“我只是，想把这支钗子，还给殿下而已。”

　　她说着，竟真的就那么，将那支凤羽钗，随手，递了过去！

　　仿佛那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信物，而是一根不值钱的草棍。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坦然，那么的……不设防。

　　楚玄辰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钗子，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他在犹豫。

　　他在权衡。

　　他不知道，这支钗子，到底是诱饵，还是……馅饼。

　　接了，就意味着，他默认了自己和这个神秘少女之间，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易。

　　不接……

　　他看着那支，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凤羽钗，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怎么？殿下不想要吗？”顾云峥见他不接，挑了挑眉，“那算了。”

　　她说着，竟真的就要把手收回去！

　　“等等！”

　　楚玄辰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顾云峥的手腕！

　　他的手，很冷，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可他的力气，却大得惊人！完全不像是一个，久病缠身的人！

　　顾云峥的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

　　都是装的。

　　“殿下，”她抬起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您……抓疼我了。”

　　楚玄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猛地松开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

　　“抱歉。”

　　他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支凤羽钗。

　　入手冰凉的触感，和那熟悉的重量，让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真品！

　　“多谢顾小姐。”他将凤羽钗，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对着顾云峥，微微颔首，“这个人情，本王记下了。日后，若有需要，顾小姐，可随时来辰王府找我。”

　　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也是在告诉她，交易达成，你可以走了。

　　“那……就多谢殿下了。”

　　顾云峥福了福身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抱着那本《女诫》，转身，就朝着山顶的祠堂，走了过去。

　　没有丝毫的留恋。

　　仿佛她今天来这里，真的就只是为了，送还一支钗子而已。

　　楚玄辰站在原地，看着她那纤细却又挺拔的背影，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殿下，”一旁的青衣小监，低声问道，“这个女人……要不要……”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楚玄辰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必。”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顿了顿，看着顾云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山路的尽头，眼神，变得越发幽深。

　　“而且……”

　　“我总觉得，她今天来找我，并不仅仅，是为了找一个靠山那么简单。”

　　“她送了我这么大一份礼，必然……还有更大的图谋。”

　　青衣小监闻言，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那……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楚玄辰缓缓地吐出了四个字。

　　他转过身，看着山下的那座，气势恢宏的镇国公府，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我倒是很想看看。”

　　“这位，神秘的顾大小姐，到底能在这潭深水里……”

　　“搅出，怎样的一番……惊涛骇浪呢？”

　　他身后的青衣小监，看着自家主子，那从未有过的、充满了兴趣的表情，忍不住，低声问道：

　　“殿下，那……关于那张图纸的线索……您相信她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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