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净化之间与窥秘之痕

　　林恩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被那位面容严肃的中年女性主教——

　　伊莎贝拉主教——带离了喧嚣的控制中心。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反复回荡着大主教那句“同归于尽”，勒菲弗尔那张布满皱纹、时而冷漠时而锐利的脸庞不断在眼前闪现，最终化为了远方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和恐怖的灵性爆发。

　　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几乎麻木的神经。

　　那个带他踏入神秘世界、看似古怪却屡次救他于危难、甚至最后还为他安排了退路的老人…就这样消失了吗？

　　为了阻止那可怕的仪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巨大的空洞感和无助感攥紧了他的心脏。

　　伊莎贝拉主教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领着他穿过几条更加安静、只有管道低沉嗡鸣的廊道，最终来到一扇厚重的、由某种银白色金属打造的门前。

　　门上刻着一个由齿轮和火焰构成的复杂圣徽，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净化符文。

　　她将手掌按在门旁一个识别装置上，装置发出绿光，伴随着气密阀泄压的嘶嘶声，金属门缓缓滑开。

　　门后是一个充满冰冷科技感的房间。

　　四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光洁无缝的银白色金属，房间中央有一个类似医疗舱的透明玻璃圆柱体，周围连接着无数粗细不一的软管和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仪器。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某种消毒药水的味道，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无处不在的、令人心神宁静的奇异力场。

　　“进去。”

　　伊莎贝拉主教指了指那个玻璃舱，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净化之间，你需要接受全面的灵性污染检测和净化处理，脱掉所有衣物，放在门口的回收口。”

　　林恩机械地照做，脱掉那身早已破烂肮脏的衣服，赤身走进打开的玻璃舱。

　　舱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

　　冰冷的空气接触皮肤，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茫然地看着舱外伊莎贝拉主教在控制台前操作着。

　　很快，舱内弥漫起淡淡的白色雾气，带着一种清凉舒爽的感觉，渗透进他的皮肤，抚平着他因为恐惧和悲伤而依旧紧绷的神经。

　　同时，数道不同颜色的柔和光束从舱壁四周射出，缓缓扫描过他的全身。

　　仪器屏幕上快速跳动着各种复杂的数据和波形图。

　　伊莎贝拉主教紧盯着屏幕，眉头微微蹙起。

　　“检测到多种高活性异种灵性污染残留：确认有‘密喰者’饕餮特性标记、‘深潜者’冰冷腐朽气息、以及一种…

　　未知的、更具根源性的‘虚无饥饿’污染…”她低声念着检测结果，语气愈发凝重，“灵性频谱极度混乱，但核心稳定…奇怪…”

　　她操作了几下，加强了扫描光束的强度。

　　“体表及浅层灵性脉络污染正在被圣蒸汽雾有效净化…深层检测显示…咦？”

　　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锐利地锁定在屏幕某个不断闪烁、呈现出复杂螺旋纹路的区域——

　　那对应着林恩的胸腔，魔药所在的核心位置。

　　“检测到高度凝聚的、已稳定固化的规则性力量核心…序列九，‘窥秘人’，消化程度…100%，完全消化！”

　　伊莎贝拉主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讶，“这种消化速度…而且是在多种高强度污染环境下…”

　　她猛地抬起头，透过玻璃舱看向林恩，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孩子，你晋升序列九多久了？”

　　林恩沉浸在悲伤中，茫然地回答：“…大概，不到两周…”

　　“两周？完全消化？”

　　伊莎贝拉主教倒吸一口凉气，眼神中的惊讶变成了深深的怀疑和审视，“这不可能，即使有外力刺激，这种速度也远超正常范畴，除非…”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在控制台上快速输入了一系列指令。

　　更加精细和深入的扫描光束聚焦在林恩身上，特别是他的头部和胸腔区域。仪器发出了更高频的嗡鸣声。

　　林恩感到一阵轻微的不适，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探他最本质的秘密。

　　突然，控制台屏幕上，代表林恩灵性本质的图像中，浮现出了一些极其细微、却无法被忽略的、淡金色的…裂痕。

　　这些裂痕遍布他的灵性光晕，如同瓷器上即将破碎的冰纹，隐隐散发出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序列、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极其古老、极其隐晦的“气息”。

　　伊莎贝拉主教猛地后退半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是…‘源质印记’的碎片！”

　　虽然微弱到几乎湮灭…但这感觉…不会错。

　　“是极其古老的‘源质’波动，这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刚刚序列九的凡人身上？”

　　她的声音因为极度震惊而有些变调。

　　源质印记，那是什么？

　　林恩茫然不解，但对方震惊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

　　伊莎贝拉主教死死盯着那些淡金色的细微裂痕，又看了看林恩完全消化魔药的状态，一个惊人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难道…是因为这些几乎磨灭的‘源质印记’碎片的存在，极大地加速了他对魔药的理解和吸收？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他的核心灵性，没有在多重污染下立刻崩溃？”

　　她喃喃自语，仿佛在解释一个奇迹。

　　她看向林恩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幸运的幸存者，而是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移动的谜团和潜在的重大变量。

　　就在这时，净化程序结束了。舱门打开，白色的雾气散去。

　　林恩感到身体轻松了不少，那种一直隐隐缠绕他的、来自不同污染的躁动感和冰冷感似乎被清除一空，但精神的疲惫和悲伤依旧沉重。

　　伊莎贝拉主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震惊，恢复了严肃的表情，递给林恩一套教会提供的、普通的亚麻布内衣和一件深蓝色的学徒袍。

　　“穿上吧，初步净化完成了，你体内的异种污染已被暂时压制清除，但…”

　　她话锋一转，语气极其严肃，“你灵性状态特殊，需要严密观察，在得到大主教进一步指示前，你不得离开指定的休息室。”

　　她将林恩带出净化之间，来到旁边一个简单却干净的小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食物和水会有人送来。”

　　伊莎贝拉主教说完，深深地看了林恩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然后便锁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林恩一人。他瘫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勒菲弗尔“死亡”的噩耗再次涌上心头，让他鼻子发酸。

　　但这一次，悲伤中夹杂了一丝疑惑。

　　伊莎贝拉主教最后的震惊和那些他听不懂的词汇——

　　“源质印记”？那是什么？和自己快速的魔药消化有关？和自己穿越有关吗？

　　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是魔药力量的核心。

　　除了消化后的平稳感，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

　　还有勒菲弗尔…他真的死了吗？

　　“同归于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种微弱的、却不甘心的念头悄然滋生。他继承了“窥秘人”的力量，不正是为了探寻隐秘，看清真相吗？

　　他闭上眼睛，尝试主动调动那已经完全消化、如臂指使的魔药力量。

　　灵性感知如同细腻的触须，缓缓扩散开来，小心翼翼地穿透房间的阻隔。

　　他“看”到门外站着两名守卫。感知继续向外延伸，穿过廊道…

　　他听到了远处控制中心隐约传来的、更加急促的警报声和通讯声。

　　他“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确认…

　　‘深海苏醒’主体已暂时沉寂…

　　但污染区域仍在扩张…”

　　“…‘缄默机械堡’增援已到达港口区…

　　损失惨重…”

　　“…搜寻队未发现勒菲弗尔大师的…

　　遗体…

　　仅找到部分…

　　破碎的…

　　实验器材碎片…”

　　“…怀疑其最终动用了…

　　‘那个’…

　　才勉强阻止…”

　　“…最高戒备持续…

　　建议启动…”

　　信息支离破碎，却让林恩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有找到遗体…但找到了破碎的器材碎片…

　　动用了“那个”？

　　“那个”是什么？

　　就在他试图感知更多信息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波动，突然被他捕捉到。

　　那波动来源于…教堂的更深处，某个被层层封锁和守护的地方。

　　波动极其隐晦，带着一种冰冷的、机械的、却又透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和焦灼感。

　　是那个缄默者小姐。

　　她也在这里，而且她的状态…

　　似乎很不好，那种“磨损”感更加明显了。

　　她在这里接受治疗、还是…

　　林恩猛地睁开眼，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缄默者小姐是最有可能知道勒菲弗尔具体情况的人。

　　而且，她似乎对勒菲弗尔的事情有所了解。

　　他想去找她，他想亲口问她，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勒菲弗尔是不是真的…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和门外的守卫。

　　如何出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房间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正在缓缓喷吐着微弱蒸汽的通风口格栅上。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型。

　　窥秘之人，终究无法安于被蒙蔽的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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