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鹊袍引征途

　　盐碑镇幽冥，万顷碧波之下，是永被封存的疫病与冤魂。落魂坡从此更名为“净心湖”，湖畔立碑撰文，铭记这场浩劫与新生，警示后人。江南的动荡，至此才算真正尘埃落定。新政在额带莲印的官吏推行下，深入乡野，漕运新规畅通无阻，金稻丰收在望，曾经哀鸿遍野的土地，终于焕发出劫后余生的蓬勃生机。

　　萧珩与沈娇娇并未久留，江南大局已定，帝国的心脏——京城，尚有无数政务亟待处理，且那半截诡异遁走的国师傀儡身，始终如同悬顶之剑，令人难以彻底安心。銮驾启程，班师回朝。

　　一路旌旗招展，万民夹道跪送，哭声与欢呼声皆化为对帝后最真挚的感念。抵达京城之日，更是万人空巷，朱雀大街两侧人头攒动，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千岁”声直冲云霄。这场面，远比任何一次凯旋都要热烈，因为这一次，帝王与宸妃带回的，不仅是军事的胜利，更是拯救万民于水火、再造江南的旷世功绩。

　　翌日，大朝会。

　　金銮殿修缮一新，御座归位，更显庄严肃穆。百官身着朝服，分列两侧，人人脸上都带着轻松与振奋。萧珩高坐龙椅，虽面容依旧冷峻，但眉宇间那常年凝聚的阴郁已消散大半。沈娇娇亦盛装出席，坐于帝侧珠帘之后，珠光宝气掩不住她眼底那丝洞察世事的慵懒与淡然。

　　朝会伊始，户部、工部、吏部官员依次出列，详细奏报江南新政进展、民生恢复、漕运税收等情状，无一不是捷报频传，数据喜人。殿内气氛祥和，洋溢着大乱之后必有大治的期盼。

　　就在众臣以为今日朝会将在这一片歌功颂德中结束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越而熟悉的鸟鸣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羽翼鲜红如血、额间一撮白羽神骏非凡的血鹊，正穿过高大的殿门，翩然飞入金銮殿中！

　　正是那只曾衔冤骨、泣血金阙的鹊王！

　　它爪下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在殿内盘旋一周，吸引了所有目光后，竟径直飞向御阶，在距离萧珩与沈娇娇不远处的半空中悬停，松开了爪趾。

　　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破碎、质地不明的黑色布帛，飘飘悠悠地坠落下来，恰好落在御阶之前的光洁金砖上。

　　那布帛颜色质地，与国师常年所穿的黑袍，一般无二！

　　血鹊完成任务，并未立刻离去，而是落在殿中梁柱上，梳理着羽毛，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仿佛在邀功。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这血鹊此番举动，又是何意。

　　珠帘之后，沈娇娇轻笑出声，声音透过珠帘，带着几分戏谑响起：“哟，这不是咱们的老熟人……的破袍子吗？怎么，那老妖怪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连件整衣裳都没剩下，就留了这点破布头，让鸟儿叼来请罪了？”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趣闻：“魔头变破布啦~倒是省了咱们给他立碑的功夫。”

　　殿中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气氛轻松了不少。都以为这不过是宸妃娘娘又一次不拘一格的玩笑，或许是借此彻底宣告国师的灭亡。

　　然而，萧珩的目光却并未从那块残破的黑袍碎片上移开。他微微抬手，示意内侍将布片拾起，呈递上来。

　　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布片捧到御前。萧珩并未用手去碰，只是凝神细看。沈娇娇也透过珠帘，目光落在那布片上。

　　只见那焦黑的布片边缘，除了焚烧和撕裂的痕迹，在内衬不起眼的角落，竟用一种极其隐晦的、近乎与布料同色的暗银丝线，绣着一个奇异的图腾！

　　那图腾造型狰狞，主体是一个仰天咆哮的狼首，狼眼处镶嵌着微小的、已然失去光泽的暗红晶粒，狼首上方，是一轮弯弯的、带着尖锐锯齿边缘的血月！整个图腾透着一股原始、野蛮、与中原文明格格不入的凶戾气息！

　　萧珩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图腾，他曾在皇家秘档中见过只言片语的记载，属于北方辽阔草原之外，更遥远、更神秘的——漠北王庭！一个曾经与中原有过摩擦，却已沉寂近百年的强大游牧帝国！

　　沈娇娇的眉头也微微蹙起，她虽不熟悉这图腾，但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那股与国师邪术同源、却更加古老磅礴的凶煞之气。

　　血鹊在此刻，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啼鸣，仿佛在强调着什么。

　　这不是请罪，这是……线索！是那遁走的半截傀儡身，最终的去向！国师，或者说他那残留的意识，竟与遥远的漠北王庭有所勾结？！他那身诡异的邪术，莫非源头便在漠北？

　　金殿之内，短暂的轻松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凝重。刚刚放下的心，又因这突如其来的线索而悬了起来。江南之乱虽平，但一个更强大、更未知的敌人，似乎已在遥远的北方露出了冰山一角。

　　鹊袍引征途。血鹊衔来的，并非捷报的终章，而是新一轮风暴的序曲。那漠北的狼首血月图腾，如同一个清晰的坐标，将帝国的视线，引向了那片广袤而危险的北方疆域。

　　萧珩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越金殿，望向北方，眼神锐利如鹰隼。

　　沈娇娇轻轻抚摸着袖中的玉玺，感受到它似乎也因这图腾的出现，而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悸动。

　　她知道，江南的安宁，是用更大的风雨换来的。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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