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神舞裂蛊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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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正寺正堂,终年不见阳光,阴冷得如同巨大的石椁。今日更是重兵环伺,甲胄森然,刀戟的寒光映着窗外灰霾的天空和未化的积雪,将这片裁决宗室皇亲之地衬得愈发肃杀凛冽。三司长官——刑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端坐堂上,面色沉凝如水。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目不斜视,空气凝滞得仿佛一块冰,压得人喘不过气。

  公审巫蛊案。

  堂下黑压压跪着一片椒房殿的宫人,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彩蝶跪在最前头,眼泪早已哭干,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绝望。那尊从椒房殿地基掘出的、七窍钉着金针、写着沈娇娇生辰八字的桐木人偶,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堂中央的紫檀木托案上,像一尊缩小了的、凝聚了所有恶毒的邪神。那七根三寸长的金针,针尾系着的朱砂咒文红绸,在从高窗透入的、惨淡的雪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刺目的光芒,无声地指控着它的“罪孽”。

  沈娇娇坐在堂下特设的听审席上,一身素缟。未施粉黛,长发只用一根乌木簪松松绾住,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仿佛尚未从椒房殿大火和骊山坠崖的惊悸中恢复过来。她低垂着眼,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在宽大的袖中,摩挲着那枚刻有“珩”字的螭纹金扣,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那些汹涌复苏的记忆和刻骨的仇恨。

  萧珩并未亲临,但他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御座空悬于堂上最高处,如同冰冷的眼睛,俯视着堂下一切。谁都知道,这场公审的结果,最终只取决于那位的意志。

  庭审按部就班,枯燥而压抑。刑部尚书例行公事地讯问着掘出人偶的小太监,小太监战战兢兢,将那日的“意外发现”复述了一遍又一遍,言语间漏洞百出,却死死咬定是“无意间”挖到。都察院御史言辞犀利,句句指向沈娇娇德行有亏,才引致邪祟入宫,天降警示。大理寺卿则捻着胡须,目光偶尔扫过那尊人偶,带着审视。

  气氛越来越沉滞,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所有证据都对沈娇娇不利,巫蛊乃宫中最忌讳的大罪,一旦坐实,便是万劫不复。

  就在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似乎准备总结陈词,将这场“铁案”拍板的刹那——

  一直沉默垂首的沈娇娇,忽然动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低垂的、仿佛盛满了惊惧与柔弱的眸子里,此刻却燃起两簇幽深冰冷的火焰!苍白的面容上掠过一丝近乎妖异的潮红!

  “等等!”

  清冽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冰棱碎裂,瞬间刺破了公堂上沉闷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只见她猛地站起身,素白的衣裙因这突兀的动作而飘拂!她竟赤着双足,踩在冰冷刺骨的金砖地面上,一步步,走向堂中央那紫檀托案!走向那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钉心人偶!

  “娘娘!” “拦住她!” 堂上三司长官惊愕交加,纷纷出声呵斥,两旁的衙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但沈娇娇的速度更快!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不管不顾的、近乎癫狂的决绝!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抢到了托案前!

  然后,在无数道惊骇、不解、震怒的目光注视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魂飞魄散的举动——

  她竟然伸出双手,一把将那个象征着最恶毒诅咒的桐木人偶,从托案上抓了起来!高高举起!

  “邪祟?警示?”她环视堂上堂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嘲讽和悲愤,“本宫看是有人装神弄鬼,魑魅魍魉,污我宫闱!”

  话音未落,她竟猛地将那人偶往空中一抛!同时,赤足狠狠一跺冰冷的地面!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敲响了某种无形的战鼓!

  紧接着,沈娇娇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竟围绕着那尊下落的人偶,猛地旋转舞动起来!

  没有乐声,只有她赤足踏地的节拍和衣裙猎猎的声响!那舞姿狂野、原始、充满了某种神秘的力量感,绝非宫中任何已知的舞蹈!素白的宽大衣袖和裙摆如同怒放又凋零的优昙婆罗花,随着她越来越快的旋转而疯狂舞动,渐渐化作一团令人眼花缭乱的白色风暴!

  她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雷霆震怒,最终汇聚成一声石破天惊的、撕裂整个公堂死寂的尖啸:

  “天地玄黄——魑魅魍魉——散——!!!”

  啸声如同拥有实质的力量,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就在这声“散”字出口的瞬间!

  沈娇娇旋转的身影恰好再次面对那尊即将落地的桐木人偶!她那只一直紧攥着的右手猛地挥出!宽大的袖口翻飞,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以及手腕上那枚被她紧紧握在掌心、边缘锐利的——

  螭纹金扣!

  金扣的棱角,带着她全身旋转舞动的巨大惯性,以及一股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愤懑与恨意,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砸在了桐木人偶的腹部位置!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响彻整个宗正寺正堂的裂帛之声,猛然炸响!

  那坚硬桐木制成的人偶腹部,竟应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如同被无形的巨斧劈开!

  紧接着!

  “啪嗒!”

  一本薄薄的、边缘卷曲、明显被火烧过、甚至沾染着暗褐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的小册子,从人偶裂开的腹部空洞中,掉了出来!摔落在冰冷的光洁金砖地面上!

  舞姿骤停。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沈娇娇微微喘息,素白的衣裙缓缓垂落,赤足立于堂心。她看着地上那本册子,脸上那疯狂的、悲愤的神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嘲讽。

  整个公堂,陷入了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本从人偶肚子里掉出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册子上!

  刑部尚书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册子:“那……那是何物?!”

  一个衙役壮着胆子,哆哆嗦嗦地上前,捡起那本册子,呈送到公案上。

  册子封皮残破,隐约可见几个墨字:《青梅司记簿》。

  刑部尚书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翻开册子。册子内页是密密麻麻的账目记录,记录着各种药材、物品的出入库情况。他的目光急速扫过,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上。

  那页纸明显被频繁翻看,边缘发黑。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一行字:

  “甲字库,鹤顶红,叁斤。癸亥年腊月廿三,申时三刻出库。”

  而在“领用人”一栏,却是一片刺目的空白!

  但在那行记录的下方,空白处,有一行极其醒目、用朱砂笔批注的小字,字迹仓促却熟悉:

  “急用!速办!慎之!——赵”

  而在那“赵”字的落款旁边,赫然盖着一个小小的、鲜红的印章——太医院判,赵永康的私印!

  癸亥年腊月廿三!正是当年先帝病重昏迷、宫中流言四起,而后不久便爆出“宸妃以青梅羹毒害先帝”惊天大案的前几日!鹤顶红!叁斤!足以毒死整座皇宫的人!

  “赵”!“慎之”!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汇聚!指向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道貌岸然、掌管着宫廷药物与毒物的太医院判——赵永康!

  是他调换了毒药?是他伪造了证据?是他一手炮制了那场将“宸妃”苏璃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毒杀案?!

  “轰——!”整个公堂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三司长官面色剧变,互相交换着惊骇的眼神!之前的所谓“巫蛊”,在这份铁证面前,瞬间变成了可笑的幌子!真正的阴谋,竟直指三年前那桩早已定论的铁案!

  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和骇然之中。

  沈娇娇缓缓走上前。她弯下腰,赤足的脚尖,轻轻地、却带着千钧之力,碾过那本掉落在地、摊开的《青梅司记簿》上,碾过那个刺眼的“赵”字朱批和鲜红的私印。

  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堂上堂下每一张惊恐万状的脸,最后,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恍然顿悟的轻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原来……”

  “鬼藏在太医院呀~”

  声音落下,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

  公堂之上,只剩下她足尖下那本摊开的、沾染着血与火的罪证,无声地燃烧着迟来三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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