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培元

　　烽烟暂敛土生香，断戟重熔作耒耜。

　　流民渐安仓廪实，一关生气破残阳。

　　潼阳关的晨雾里，多了些不一样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血腥与硝烟，混了麦香、药草味，还有新翻泥土的腥甜。虾仁踩着露水走过田埂，看着辅兵营的后生们跟着老农学插秧，裤脚卷到膝盖，泥水溅了满脸，却笑得比春日的花还艳。

　　“校尉，您看俺插得直不？”一个叫虎子的后生直起腰，手里攥着秧苗，裤腿上还挂着条泥鳅，引得周围人哄笑。他正是前日献玄铁刀的少年，眉眼间还带着稚气，手上却已磨出了薄茧。

　　虾仁蹲下身，捏起一株秧苗，示范着将根须理顺，浅浅插入泥中：“要让根须贴着土，太深不透气，太浅站不住。就像做人，得把根扎实了。”

　　虎子看得认真，跟着学了几遍，渐渐有了模样。旁边的老农咂嘴：“这娃子，手上有劲儿，是块种田的料。”

　　虾仁笑了笑，起身走向不远处的药田。老郎中带着几个妇人正在薅草，阿禾蹲在畦边，小心翼翼地给草药浇水，辫子上别着朵黄色的苦菜花——是虎子今早采来给她的，说“看着精神”。

　　“先生，这紫苏长得不错。”虾仁指着一片紫莹莹的植物，“够熬几锅防瘟汤了？”

　　老郎中扶着腰站起来，咳嗽了两声：“够了够了。前几日新来的流民里，有个懂医理的，说用紫苏配陈皮，能治风寒，我正让她们多晒些陈皮呢。”他望着满眼青绿的药田，眼里的忧虑淡了些，“往年这时候，关里早就病死大半了，今年有了这药田，能少遭些罪。”

　　虾仁点头，目光扫过药田旁的猪圈。几头小猪哼哼唧唧地拱着食，是流民从家里带来的崽，如今养得油光水滑。负责喂猪的是个瘸腿妇人，丈夫死在女帝军刀下，她带着两个孩子逃来，起初整日以泪洗面，如今喂起猪来手脚麻利，脸上也有了血色。

　　“张嫂子，这猪长得快啊。”虾仁笑着打招呼。

　　张嫂子抹了把汗，咧开嘴：“托校尉的福，有糠有麸的，能长得慢吗？等养肥了，给弟兄们改善伙食！”

　　穿过药田，便是新开辟的菜园。茄子紫、黄瓜绿、辣椒红，挤挤挨挨地爬满架子，看得人心里敞亮。苏子谦正带着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丈量土地，手里拿着算盘，噼啪打得飞快。

　　“校尉来得巧。”苏子谦见了他，举起手里的账册，“刚算完，这季蔬菜收下来，够关里人吃两月，省下的粮草能多换些箭簇。”他指着菜园角落，“那边种了些油菜，明年开春能榨油，冬天就不用吃生腌菜了。”

　　虾仁看着他沾着泥点的长衫，想起初见时他那副斯文模样，忍不住打趣：“苏先生这是要成农官了。”

　　苏子谦哈哈笑：“能让弟兄们吃饱穿暖，当个农官又何妨？我这手，握过笔，也能握锄头。”他顿了顿，神色郑重，“说真的，校尉，您让流民垦荒、分粮、学手艺，比单纯练刀枪管用。人心定了，关才能守住。”

　　虾仁没接话，只是望向远处的城墙。辅兵营的后生们正在加固城砖，夯土的号子声此起彼伏；器械营的铁锤声依旧响亮，只是如今不仅打箭头，还打锄头、镰刀；医帐外，瞎眼的李老汉正教孩子们认字，用木杖在地上写“潼阳关”三个字，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这便是他要的“生机”。不是靠杀伐点堆出来的强悍，是让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重新长出庄稼；让这些流离失所的人，重新有个家。

　　晌午时分，关里突然热闹起来。原来是赵二带着几个兵，从山外换回了几车盐巴和布匹。那是用关里新收的蔬菜、药材换的，山外的商户听说潼阳关如今安稳，也敢来做买卖了。

　　“校尉，您看这布，颜色多正！”赵二举着匹靛蓝色的布，笑得合不拢嘴，“给弟兄们做新战袍，精神！”

　　女人们围过来看布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做什么样的样式。阿依娜摸着块碎花布，眼睛亮晶晶的，拉着阿禾的手叽叽喳喳，大概是在说要给孩子们做新衣裳。

　　虾仁看着这喧闹的景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走到器械营，瘸腿老兵正带着徒弟打一口新铁锅，火星溅在他脸上，他却咧着嘴笑。

　　“老兵，歇会儿。”虾仁递过一瓢水。

　　老兵接过去，咕咚咕咚灌了半瓢，抹了把嘴：“校尉，您看这锅，厚实！今晚就能给弟兄们炖肉吃！”

　　“好。”虾仁点头，“多放些土豆，新来的孩子们爱吃。”

　　老兵应着，突然压低声音：“校尉，昨晚哨探说，女帝军在关外扎了新营，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虾仁的目光沉了沉，却没多少意外：“知道了。让弟兄们该练兵练兵，该种田种田，别乱了阵脚。”

　　老兵愣了愣：“就这么着？”

　　“就这么着。”虾仁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来，咱们就打；她不来，咱们就种好地，养好猪。这关，是咱们的家，不是她的战场。”

　　老兵似懂非懂地点头，重新抡起锤子。铁锤敲在铁锅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像杀伐，倒像在给这关隘的生机，敲打着节拍。

　　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虾仁登上城楼，看着关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听着家家户户传来的笑语，还有远处田埂上归耕的号子。灰色光幕突然在脑海中亮起，却不是冰冷的数字，而是一行字：【解锁新状态：生机盎然。全体军民战力提升10%，伤病恢复速度加快】

　　他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原来这“杀伐点”系统，也认得出“生机”二字。

　　城下，虎子带着几个后生，扛着新打的锄头走过，见了他，齐声喊：“校尉好！”声音响亮，震得城砖都嗡嗡响。

　　虾仁挥了挥手，看着他们跑远的背影，那些年轻的、带着伤疤的、却充满力量的背影，突然觉得，就算女帝军来了又如何？

　　他摸了摸腰间的玄铁刀，又看了看关里那片生机勃勃的田野、菜园、药田，还有那一张张渐渐有了笑容的脸。

　　这潼阳关的根基，早已不是砖石，是这些扎根在土里的人，是这生生不息的烟火气。

　　夜渐深，关里的灯火次第亮起，比往日更密，更暖。虾仁站在城楼上，望着漫天星辰，手里摩挲着老周留下的酒葫芦。葫芦里的药膏还剩小半，他却觉得，这关里的生机，比任何药膏都管用。

　　明天，该教辅兵营的后生们练枪了。用新打的木枪，在新垦的场地上，扎下更稳的根基。

　　至于女帝军？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这关里的烟火不断，生机不灭，就总有劈开枷锁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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