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平安县城

　　“雷霆初击”的重创，让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震怒不已。他们意识到，李云龙和他的独立第二师已绝非普通“土八路”，而是一支战术灵活、意志顽强、极具威胁的劲旅。简单的分进合击和重兵扫荡难以奏效，必须改变策略。

　　筱冢义男中将手中的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上好的景德镇瓷器瞬间粉身碎骨，褐色的茶汤如同污血般溅落在铺着军用地图的桌案上，将代表“独立第二师”活动区域的那一小块染得模糊不清。

　　指挥部内，所有日军军官噤若寒蝉，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筱冢义男粗重的喘息声，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八嘎！奇耻大辱！帝国陆军的奇耻大辱！”筱冢义男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地图上那个标注着“黑云峪”的地点。整整一个精锐的野战中队，携带部分特种装备，意图秘密穿插，竟在短短一夜之间，被那群他一度认为只是疥癣之疾的“土八路”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求援电报都没能发出完整的一份！逃回来的零星残兵所带来的消息更是令人心惊——对方火力凶猛、战术刁钻、配合默契，尤其是那精准得可怕的炮击和神出鬼没的小股部队袭扰，完全颠覆了对八路军作战能力的固有认知。

　　李云龙！独立第二师！这两个名字像毒刺一样深深扎进筱冢义男的心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巨大的华北地区军事地图前，目光阴沉地扫过那些交错的红蓝箭头。之前的多次大规模扫荡，耗费巨大，却收效甚微，往往拳头打出，却陷入棉花堆，或者被对方轻易跳出包围圈，反咬一口。李云龙部此次的“雷霆初击”，更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醒了他。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筱冢义男的声音冰冷，“李云龙部已非普通游击部队，其战术素养、装备水平（尤其是火炮运用）和战斗意志，均远超预期。传统的拉网清剿，于广袤山区之中，效率低下，极易被其利用地形优势各个击破，或跳出圈外。”

　　他猛地转身，看向麾下的参谋军官和联队长们：“命令！各部暂停对太行山区的盲目大规模进剿。战略转变，执行‘囚笼政策’加强版——‘重点占领，逐步压缩’！”

　　参谋军官立刻记录，所有日军军官挺直了腰板。

　　“以平安县城为核心！”筱冢义男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一个点，“同时，牢牢控制住榆树镇、万家镇、河口据点这几个交通枢纽和物资集散地！将它们打造成坚固不破的堡垒！增派兵力，加固城防，囤积物资！”

　　他的手指以平安县城为中心，慢慢画着一个圈：“以此为核心支点，向四周辐射。大量修筑公路、碉堡、封锁沟墙！小股部队频繁出动，进行‘蚕食’性扫荡和清乡，一步步，一寸寸，压缩李云龙部的活动空间！切断他们与老百姓的联系，困死他们，饿死他们！我要让平安县城成为钉在李云龙心脏的一颗钉子，让他动弹不得，最终血流殆尽而亡！”

　　一道冰冷的命令从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发出，巨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调整方向，一股更沉重、更窒息的压力，开始向晋西北大地，向独立第二师的头上笼罩下来。

　　独立第二师师部，气氛同样凝重。黑云峪大捷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充分消化，新的危机已经迫近。

　　侦察连和各地方部队传来的情报雪片般飞到李云龙的桌上。日军突然收缩，停止进入山区，转而开始疯狂地加固平安县城及周边几个主要据点的工事。大量的水泥、钢筋、木料被运往平安县城，日军工兵和抓来的民夫日夜不停地加高城墙、修筑炮楼、挖掘壕沟、铺设铁丝网。同时，以平安县城为起点，数条公路同时开工，沿着公路，每隔一段距离就设立碉堡或检查站。

　　“小鬼子学精了，”李云龙盯着地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娘的，跟老子玩起‘乌龟流’了！缩进壳里，还他娘的不停伸爪子挠你一下。”

　　赵刚面色严峻：“师长，情况很棘手。平安县城地理位置太关键，它卡在我们几块根据地的连接点上。日军重兵盘踞在那里，就像一颗毒瘤，随时可以向外扩散，切断我们的联系。他们现在采取的‘蚕食’政策，虽然缓慢，但非常毒辣。周边村庄饱受蹂躏，我们的税收、兵源、情报来源都受到严重影响。再这样下去，根据地的元气会被慢慢耗光。”

　　张大彪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就打他狗日的！趁他工事还没完全修好，集中兵力，敲掉平安县城！”

　　“打？怎么打？”政委沉声道，“平安县城不是普通的据点。城墙高大坚固，上面轻重火力点密布。城里驻防的是日军井上大队，满编精锐，还加强了炮兵和伪军一个团，总兵力近两千人。我们缺乏重武器，强行攻城，代价难以想象！就算侥幸打下来，周边县城的日军援军也会立刻扑过来，我们很可能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周卫国补充道：“而且，日军改变了策略。他们的援军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冒进，很可能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让我们‘围点打援’的战术难以奏效。”

　　会议陷入了沉默。大家都清楚，攻打一座设防坚固的县城，对于一支以轻武器为主、缺乏攻坚经验的部队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将是血肉磨坊。

　　李云龙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地图上“平安县城”四个字。他知道，这是一场避不开的硬仗，也是必须打赢的仗。拔不掉这颗钉子，独立第二师和整个晋西北根据地，迟早会被这缓慢而致命的绞索勒死。

　　“强攻不行，那就智取。”李云龙猛地磕了磕烟袋锅子，“老子就不信，他平安县城是铁板一块！老赵，政治攻势不能停，加大力度，给城里的伪军喊话，动摇他们的军心！老周，你的特战队，给老子想办法摸清楚城里的布防详情，弹药库、粮库、指挥部、水源在哪，老子都要一清二楚！大彪，部队继续练兵，尤其是爆破和土工作业！老子要围他，困他，找到他的死穴，然后一击毙命！”

　　一个以长期围困、情报搜集、政治瓦解为前提，伺机攻坚的作战计划，开始在李云龙心中酝酿。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需要时间，而日军“蚕食”的刀子，每一天都在让根据地流血。

　　就在独立第二师为平安县城焦头烂额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送到了李云龙面前。

　　来人是楚云飞的心腹副官孙铭上尉，他带着一支精干的骡队，穿过层层封锁，出现在了独立第二师的驻地。

　　“李师长，赵政委，”孙铭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奉我们旅座之命，特来送达此批物资，并呈上旅座亲笔信一封。”

　　骡队上的物资被卸下，当覆盖的帆布被掀开时，独立第二师师部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两门保养得极好的民国二十年式82毫米迫击炮，以及二十发黄澄澄、沉甸甸的炮弹！这对于极度缺乏重火力的独立第二师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饿狼看到了肥肉，围着迫击炮转了好几圈，爱不释手地摸着冰冷的炮管：“哈哈！好家伙！楚云飞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及时雨！”

　　赵刚则接过信，迅速浏览。信上，楚云飞的笔迹苍劲有力：

　　“云龙兄勋鉴：近日偶获小利，此物于我用处不大，于兄或可聊壮声威。平安县物阜民丰，然豺狼盘踞，兄若有意为民除害，弟愿拭目以待。弹药有限，望慎用之。战场凶险，望兄珍重。云飞顿首。”

　　信很短，意思却无比明确。楚云飞知道了独立第二师的困境，也猜到了李云龙可能对平安县城动心思。他送来这份大礼，既是偿还之前李云龙在黑云峪之战中间接帮他缓解压力的人情，也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和鼓励。他甚至暗示，如果李云龙打平安县城，他乐见其成。但“弹药有限”、“望慎用之”，又点明了这只是一笔有限的投资，他不会提供更多直接帮助。“拭目以待”四个字，更是透着一股考校和观望的意味。

　　“这个楚云飞，是既想卖人情，又想看老子的热闹啊！”李云龙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不过，这份礼，老子收下了！正他娘的愁没家伙撬开平安县城的乌龟壳呢！”

　　赵刚沉吟道：“楚云飞这是借刀杀人，让我们和日军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管他娘的什么计！”李云龙一挥手，“眼下这东西对咱们最有用！有了这俩宝贝，老子的腰杆子就硬了不少！告诉楚云飞，心意我李云龙领了，让他瞧好吧！”

　　这份来自“友军”的意外馈赠，极大地增强了独立第二师的攻坚信心，也使得攻打平安县城的计划，从一种艰难的构想，向现实迈进了坚实的一步。

　　两门迫击炮的到来，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独立第二师。但李云龙并没有被兴奋冲昏头脑。他深知，仅凭两门炮和二十发炮弹，想要强攻拿下平安县城，依然是痴人说梦。

　　他的策略变得更加清晰和富有层次：

　　长期围困与心理战（外松内紧）：独立第二师和地方武装，对平安县城的骚扰升级了。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冷枪冷炮，而是更有针对性。专门打击出城取水、砍柴、征粮的小股日伪军，在城外险要路段大量埋设地雷，几乎彻底切断了县城与外的陆路联系。同时，政治部的宣传队日夜不停地在城外用喇叭喊话，将宣传单用弓箭射入城内。内容直指伪军——“日军败局已定”、“八路军优待俘虏”、“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并精确点出某些伪军军官的名字，警告他们不要再为虎作伥。城内开始人心惶惶，伪军士兵士气低落，开小差的现象逐渐增多。

　　“围点打援”的预演与实战：李云龙故意让部队摆出要长期围困平安县城的架势，并放出风声。目的是引诱周边据点，尤其是榆树镇的日军出动增援。果然，榆树镇的日军一个中队，在伪军一个连的配合下，试图增援平安。结果在黑云峪附近，再次遭到了周卫国指挥的、得到加强的伏击部队的毁灭性打击。这一次，独立第二师甚至动用了那两门迫击炮进行火力覆盖，迅速解决了战斗。此战不仅再次重创日军，缴获颇丰，更沉重打击了日军的增援决心，让周边日军再也不敢轻易出动。

　　秘密渗透与情报收集（精准点穴）：段鹏的侦察连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多次利用夜色和恶劣天气，潜入平安县城。不仅进一步完善了城防图，更是精准定位了日军大队指挥部、主要弹药库、粮仓、炮兵阵地、水源地（城内几口主要水井）的位置。更关键的是，通过内线关系和威逼利诱，他们成功与城内伪军第八连连长吴富贵建立了秘密联系。吴富贵在当地口碑尚可，对日军的残酷和霸道早有不满，在八路军的威势和承诺下，态度开始动摇，答应在关键时刻作为内应。

　　一系列的谋略运作下来，平安县城仿佛成了一座孤岛、死城。城外，八路军的包围圈似松实紧，冷枪冷炮和政治攻势从未停止；城内，日军井上大队长焦躁不安，伪军人心浮动，物资开始出现短缺，尤其是新鲜蔬菜和肉食，水源也受到了严密监视（八路军曾试图投毒，但因日军防范严密未成功）。

　　独立第二师师部，最后的攻击计划已经制定完毕。那两门珍贵的迫击炮被精心伪装，部署在离东门约八百米的一处隐蔽阵地上，炮口对准了预定突破口——东门瓮城附近一段相对老旧、且被侦察连标注为火力盲区的城墙。炮弹只有二十发，每一发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李云龙、赵刚、周卫国、张大彪等主要指挥员进行了最后一次沙盘推演。

　　“总攻时间，定在明日凌晨三点整！”李云龙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信号：三发红色信号弹！”

　　“炮排！老子就给你们五发炮弹！三发轰击预定突破口，两发预备打日军炮兵反应！必须给老子把城墙撕开个口子！”

　　“张大彪！一营为主攻！缺口一开，给老子玩命往里冲！占领突破口，向两侧扩展！”

　　“二营、三营！分别对西门、北门发起佯攻，动静给老子搞大点！吸引敌人兵力！还要分出兵力，准备打援！”

　　“段鹏！你的侦察连，带上师部突击队，跟着内应吴富贵，目标是给老子打开东门！里应外合！”

　　“老赵！政治部的人跟进，进城后第一时间安抚百姓，搜捕汉奸！”

　　“都清楚没有？这一仗，是咱独立二师的立威之战！打好了，咱们就有了一座城！打不好，老子带着你们钻山沟继续打游击！有没有信心？！”

　　“有！”所有干部低吼出声，眼中燃烧着战意和决绝。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经悄然运转到位，战士们检查着武器弹药，默默写着家书（或许只是心里默念），等待着总攻时刻的到来。

　　平安县城墙头上，日军的探照灯有气无力地扫动着，巡逻队的皮靴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他们并不知道，一场铁与血的风暴，已然在漆黑的夜幕掩护下，将他们死死包围。城墙下的阴影里，仿佛有无数的猛兽，正龇出獠牙，等待着将这座堡垒彻底吞噬。

　　空气凝固如山，只剩下寒风掠过荒草的声音，以及那压抑在胸腔里，即将爆发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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